在我的生命里有两个重要的人,小沫和紫紫。
我和紫紫都是幸福的孩子。我的意思是相较小沫而言,我们都是双亲家庭中长大的,而小沫,她3岁时父母就离异了,5岁时她跟父亲去了昆明,然后又去了香港,然后是别的地方。
几年后小沫回来的时候,我们上四年级。那时她和我们说话,会常常蹦出英文单词,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一串。大家围着她说:“小沫,我说中文,你给我们翻译一下好吗?”她就骄傲地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好的,你们说吧,随便说什么。”
那时的小沫,简直就是一个公主。
有一天当大家又围着她时,我悄悄地走开了。也许因为心潮起伏吧,11岁的我已经完全明白这个词的含义。小沫是公主,自己却不是王子。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裤兜里放着她回来后送我的一把裁纸刀,很精致的一样小东西。我拿出来把玩着。小沫过来说:“家明,以后我写信给你,你就用它来裁开信封好不好?”我说:“你会给我写信吗?”她点点头:“会的,一定会的。”我侧脸看她,穿一身迷彩服的小沫,浑身散发着一种自由和流浪的味道,那于我是陌生的味道。
这时紫紫远远地朝我们走来,然后乖巧地在我身边坐下来。紫紫,她穿花布的裙子,粉红色的小皮鞋。我们属于一种孩子,除了自己的城市,我们没有去过任何地方。我忍不住握了握紫紫的手。那是我第一次握一个女孩子的手,不是小沫的。小沫看到了,她看看我和紫紫,然后她微笑着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小沫,紫紫若有所思:“家明,小沫和我们不一样,对吗?”我叹口气,原来,那种无形的距离就连单纯的紫紫都能感觉到。
大学我们三个都在北京上,我和紫紫在同一所学校,小沫在另一所学校。
小沫总是周末时来找我和紫紫。我们三个人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看画展,偶尔一起去山上看星星。有一次,回来的路上,下雨,我们只带了一把伞。我撑开,尽量撑在小沫和紫紫头上。可是小沫却跑开了,她说:“这样走下去,我们三个人都会淋湿的。”
我们出门的时候,小沫习惯走在我和紫紫之间。她挽着紫紫的胳膊,她开着我和紫紫的玩笑,在她的许多个玩笑后,我和紫紫看起来越来越像恋人。她给我们拉架,说:“家明,你怎么可以欺负紫紫呢?紫紫那么好,我要是男生,哪能有你的份儿?”
紫紫听了脸就红了,她感激地把小沫搂在怀里,假装生气:“小沫,你真坏。”我知道这是紫紫最开心的时刻,她乐于和我联系在一起。我扭过头去:“我去买冰淇淋。”小沫跟过来,我小声说:“用不着你替我操心。”小沫听了嘿嘿笑,从我手里夺过冰淇淋:“我要是男生,真的会同你抢的。”
我看了一眼远处的紫紫。从小到大,她就像影子一样跟着我。但我更觉得她像我的一个道具,也许她也是小沫的一个道具。
大一暑假,小沫没有回来,她去黄山写生去了。临走之前她来向我告别,我说:“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她说:“没事的,我一个人习惯了,你还是送紫紫回家吧。”
紧接着放寒假时,小沫又去了法国,那时她爸爸在那里工作。我去送她,路上,她忽然很伤感:“我和爸爸都是居无定所的人。”几天后我和她联系,接电话的是她爸爸,她爸爸告诉我说小沫一个人去埃及玩了。
放下电话,我愣了半天。想起那个穿迷彩服的小沫,那个从伞下跑出去的小沫,那个忧伤地说自己居无定所的小沫。随着岁月的流逝,她越走越远了。我问自己,是否有一天她会走出我的生命呢?这样想的时候我忽然有些害怕。
大四那年,小沫去了德国留学。走之前那天晚上,她约我去山上看星星。在山顶,她蹲在我面前,仰着脸看我:“我注定要流浪和漂泊,而你,家明,你渴望的是一段世俗的幸福对吗?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懂你,可你想要的生活我给不了你。好好去爱紫紫吧,她才是能带给你幸福的人。”我本能地去拥抱她,在我的怀里她乖得像只小猫。
下山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天:“我带了伞,可惜没有下雨。”我看到她眼里的泪,在夜色下就像清凉的酒。我的心痛极了,我知道从此我们相隔的不仅仅是千山万水。
小沫走了以后,我多了一个习惯,很多个周末的黄昏,我都去小沫的学校里独坐。我知道那里已经没有了她。我一个人慢慢地走着,我问自己,小沫曾经每天穿行在这些楼宇和树之间,她曾经驻足凝视过吗?她曾经在哪棵树下想过我?
紫紫还是常来找我,我们还是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但却有什么不一样了。没有了小沫,我的心一片荒芜。
小沫走后一年,我收到她的信,是一封电子邮件。我非常意外,一年了,她很少打电话给我,就是打电话也说得很简短,问候兼报平安。而今天她竟然给我写信来了。她不厌其烦地向我絮叨着在国外的一些生活琐事,同学校园衣食住行等等。我的心有些慌,因为这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她一定要告诉我什么大事。我急急地把目光投向最后几行字:“家明,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爱与爱情是不一样的。对你,那是爱,不是爱情。”
我把那封信打印下来,装进信封里,粘好,然后我拿出她送我的那把小而精致的裁纸刀,一点一点裁开。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们终究是两条道上的人。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样的结局,可是为什么还要动情?
那时我和紫紫已参加工作一年了,我们也约会,也拥抱也亲吻,可是只能到此为止。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墙。
有一天下雨,紫紫将伞递到我手上,撒着娇说:“家明,撑开啊。”我撑开伞,在小小的伞下,她搂住我的腰:“我忽然想起小沫,她从不和我们站在一把伞下。我一直觉得不了解她,家明,你了解她吗?”
“不了解。”我面无表情地说。可是隔着雨雾,我分明看到小沫从伞下跑出去的情景。
那时,所有认识的人都喜欢用青梅竹马来形容我们,花好月圆的结局是所有人的愿望。
紫紫自是常来我家,她和我妈妈一起做饭聊天,说说笑笑,情同母女。妈妈早就认定了这个儿媳妇,妈妈曾对我说:“我是看着紫紫长大的,这么好脾气的姑娘不好找了。”
“好脾气的姑娘”和我闹脾气是因为那件事:那天她去我的单身宿舍,把我换下来的衣服全都洗了,当然连同我裤兜里很重要的一张票据也一并洗了。我很生气,说:“谁让你洗了?这些事情我比你还在行,你简直就是多管闲事!”话一出口,才知有些重了。
紫紫听了就哭了:“你干吗这么凶啊?我只是一时忘了检查而已,以后我注意就是了。”我想给她道歉,她却转身跑了。
我们的关系忽然僵了下来。
紫紫25岁生日那天,我刚好工作很忙,本来想给她一个短信的,可是后来一忙就忘了。转眼一个星期过去,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心想这丫头一定是生气了,到底还是孩子脾气。我打电话过去,果然,她赌气沉默。我说:“不过是个生日而已,在乎这些形式干吗呢?”她问我何时娶她,我就说以后再说吧。
我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是火上浇油,是一颗炸弹,因为她一听就扣了电话。
紫紫开始相亲。她说:“我相信一定会找到比你更好的。”我有些哭笑不得。她会不定时地拿一些照片给我看,说这是朋友介绍的,那是同事介绍的,你看看这个好还是那个好。我就随便指着说,这个行那个不行。我没事的时候,她甚至让我陪她去相亲。我坐在离她不远的角落里,看她和他们谈着什么。那时候,我总会点起烟望着窗外,有时外面下雨,很多人撑着伞。我想起小沫说,这样走下去,我们三个都会淋湿的。
早已把一切看透的是小沫。
紫紫的相亲自然全部以失败告终。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她在发泄罢了。她找到我:“只好嫁给你了。”我说:“紫紫,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吧?对我你也许只是一种习惯。如果没有我,其实你也会爱上别人对不对?”紫紫就用拳头打我,打完了,扑到我怀里,梨花带雨地说:“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家伙,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来还你。”
那天晚上她留在我的单身宿舍里。早上她醒得很早。她洗了头发,房间里弥漫着洗发水的清香。这一觉我睡得安稳而平静。在厨房里,她穿着我宽大的衬衣,煮粥。
我让紫紫坐到床边来,我握着她的手。我们十指相扣,默默地相望。我想小沫注定是我的一个伤口,而紫紫是那个帮我疗伤的人。
我把那把裁纸刀放到书架最里面的一层,我知道它在那里一定很寂寞。可是,以后我真的用不着它了。
半年后,我和紫紫结婚。婚礼上,紫紫穿着漂亮的婚纱,美得像个仙子。她依偎着我,满脸幸福:“感谢所有的神灵,让我终于做了你的妻子。”
那天晚上,我们谈起爱情这个话题。紫紫说:“家明,别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我不,我要继续我们的爱情,我要给你幸福。”
“坟墓的意思,是说爱情变成了爱。”我说 。
“爱与爱情不一样吗?”紫紫很奇怪。
我无法回答。
小沫说它们是不同的,但我想一字之差的它们就算不同,相距又能有多远呢?或者它们根本离得就很近,近得几乎就像一回事。是这样的吗?
我轻轻地揽过紫紫,吻了吻她的额头,说,亲爱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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