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子女者,只要一说回家,莫不是断然放下手头之事,胡乱拿几件衣服,搭最早的一趟车,争分夺秒地赶,不遗余力地赶,还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立时飞回家去。
我又何尝不如此?
每次回家,隔大老远,我都能望见我的母亲,我那瘦弱矮小的母亲,独自守在村口,痴痴地等着。看到我,她满心的欢喜便再也藏不住了。
是的,母亲老了。那些轻飘飘的旧时光,吭也不吭一声就溜走了,转头再看时,我已成堂堂七尺男儿,而母亲,已经眼花、耳背、牙松,连那满头的长发,也不复旧模样,成了雪一样的白。
进了家门,母亲这儿翻翻那儿扒扒,不多时,便变魔术似的捧出一堆零食来,有糖,有饼干,还有水果。我愕然,父亲和母亲没有吃零食的习惯,而我又整年在外,哪儿来的这些东西,还这么多?
母亲随口应一句,说都是串门时人家给的。话虽淡,但在我心里却是情万千了。可以想得出,人家大大方方抓一把零食给她,她却不舍得吃,顶多也是做做样子吃一两口,余下的全带回家掖着藏着,不管有多久,一定要留给我。
每到饭时,母亲总要问我想吃什么,一遍一遍又一遍。如果我说随便什么都行,母亲准急得像个新媳妇,蒸米饭不好,煮面条也不好,只为饭菜合我胃口,能让我多吃一口。如果我说吃韭菜炒鸡蛋,母亲准会二话不说,乐滋滋地去菜园割韭菜,全不顾菜园在一两里之外。
母亲不让我插手,她把围裙往腰上一系,钻进厨房,择菜、洗菜、切菜、烧火、炒菜、煮饭,忙得不亦乐乎。
我晓得母亲的心思,她是怕脏了我的手脏了我的衣服,却从不曾想过自己,她甘愿在烟熏火燎中呛得咳嗽连连。
我的母亲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的母亲,把她所做的一切都看成是职责是义务,是理所当然。
而作为子女的我们又能为母亲做些什么呢?唯有接受,接受母亲无私无偿无形无尽的给予。
我再也撑不下去了,我要回家!我必须得回家!最先想要回家的就是我这张嘴,确切地说,是舌尖,是味蕾,它又犯了馋——垂涎母亲留藏的零食,垂涎母亲烹调的饭菜。
对于出门在外的人,只有那些熟悉的甜美的味道,才是离母亲、离家最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