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5月22日
采访地点:牡丹广场
采访对象:新月(化名) 32岁 职员
采访人:本报记者 吕玲玲
恋爱时我们不懂爱情,懂得爱情后却失去了可以相爱的时光。新月说,如果再年轻10岁,她一定会跟长风(化名)去南京;如果22岁的她有32岁的智慧,他们一定不会走到山穷水尽……
新月是我见过的最淡漠的女子。她眉眼如画,如果表情再生动一点,则不失为一个美人。可新月始终以平淡的口吻,缓缓地讲述了她近10年的情感经历。
新月说,她怀孕了,即将成为一个母亲。这个故事——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青梅竹马,情愫之花开放
张爱玲的《半生缘》我看了很多遍,但每次看到世钧和曼桢见面的那段,就看不下去,长风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啊晃,我只能心烦意乱地合上书,到阳台上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新月,你已经嫁人,已经嫁人了……
我和长风算是青梅竹马。6岁那年,父母因工作关系调到了洛阳。我家和长风家住一个家属院。
长风大我4岁,是院子里的“孩子王”。父母工作忙时,总让他带我玩儿。我们一起写作业、爬树、掏鸟窝,他总笑我没有女孩子样儿,而我总是一本正经地告诉他,长大了,我要嫁给他——是啊,嫁给“孩子王”多威风啊,再也没人敢欺负我这个外来女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对童年的诺言认真了?!许是他大二回家探亲那次。
长风读大二时,我刚上高中。那年春天,长风带宿舍的同学来洛阳看牡丹,临行前的清晨,他在楼下喊:“丫头,我走了。暑假来南京,我请你吃桂花鸭。”
我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看到一个白衣少年迎风而立,笑得一脸明媚。
长风站在梧桐树下向我挥手,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的脸上,像跳跃的音符——在那一瞬间,我像被梦魇缠住了一样,认定他就是我爱的人。
长风离开的日子,我努力学习;高考报志愿时,我填的都是南京的学校。“你一定要等我,我快来了。”我心里默默念叨。
高中三年,我给长风写了近千封信。从前,我总以为收信很快乐,因为那表明远方有朋友;和长风确定关系后才知道,收信不一定是好事,因为那意味着朋友在远方。
高考过后,我阴差阳错考到了郑州的一所大学。怀着遗憾,我到南京去看已经毕业的长风。长风又长高了,他意气风发。
长风带我游览秦淮河、莫愁湖,我隐隐有不祥之感——这些忧伤的景点,怎能见证我们天长地久的爱情?
信,依然是信!从手写信变成电子信,从长信变成“短信”。大学四年,我把省吃俭用攒下的钱都贡献给了铁路和电信部门。
长风毕业后一直留在南京,找了一份很有前景和挑战的工作。可我最大的愿望是和父母在一起,过热闹而温暖的生活。
因为彼此不肯让步,我们的关系僵在那里。长风离不开刚起步的事业,我离不开父母和自己设定的生活模式。
倚门回首,却把他人候
出现分歧后,我终于意识到,从15岁起,我和长风相处的时间就一直在减少。谈恋爱的三四年,除了写信,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到1年。
我确信我爱长风,为了让他回洛阳,我想了很多办法,争吵、威逼、发动亲人进行劝说。
最后一次争吵是在南京的火车站,我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一定要带他回洛阳,否则就分手。我嚷了半天,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哄哄我,可他却一直沉默。沉默了大半天,他抬起头,眼里似乎有泪光。
他说:“好好照顾自己!”
“好好照顾自己。”我喃喃地重复着那句话,脑海里出现了电影中“大结局”的字样。
我们真的分手了?!
我含着泪问长风到底爱不爱我,他说,他一直在等我长大,可当我真的长大后,他又希望我永远是跟在他身后、喊着做他老婆的小丫头。他爱我,但他生命里还有更精彩的东西,爱情只占1/4。即使全给了我,也只是1/4。
我回洛阳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接受长风抛下了我这个事实。在我心里,他似乎没有走,只要我转身、回头、妥协,他还会接受我,还在南京的某个地方等我。
我觉得自己像一只鸵鸟,将头埋在沙地里,不肯正视现实。
我一直孩子气地把那次分手当成一次“长期冷战”,想着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直到半年后,长风的母亲去南京参加长风的婚礼,我才知道一切都变了——鸵鸟终于探头了,可是熟悉的大地已经变成了高山,而我,只是死在山里的化石,成了别人的往事……
长风结婚了,我能做的只是将近千封信一一烧掉。烧的时候,我心里一片平静,让人成长的永远不会是时间,而是经历——疼痛的经历。
那段时间,我经常坐错站,上了公交车,一抬头,已经到了终点站……
我安慰自己,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可是,时间不会疼,我却会。
我感觉心里似乎有个伤口,血淋淋地和时间对峙,不肯愈合……
慢慢地,我开始正常生活和工作。没人在我面前提起长风时,我似乎已经把他忘了。
一年后,我开始相亲,有时也会和对方一起吃饭、看电影,不咸不淡地交往。没有长风,生活一样得继续……
28岁那年,我遇到了老实忠厚的君(化名),我看着他——不喜欢他的鼻子、眼睛、嘴巴,可我告诉自己:“就是他了!”一个聪明的女人,应该懂得什么时候把自己嫁给什么人。
有些感情,撕了皮连着肉
我出嫁了。
同年,长风离婚,参加我的婚礼后,出国。
长风在我的婚礼上喝醉,送宾时,他握着我的手,微微颤抖。他说,年少时,他觉得很多东西比感情重要,经历了一些后才发现很多人穷其一生,能记住的偏偏只是一些小小的幸福。
有些感情,撕了皮连着肉。
我看着他,时光像潮水一般退去,那个带我爬树的淘气男孩,那个站在梧桐树下的白衣少年,一闪而过……
我不在原地,而他也已经远去——一切都晚了。
婚后,我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安静、平和。
君是平凡庸俗的男子,他不喜欢看书,永远不明白我为什么对着秋天的落叶发呆,但这些缺点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顾家的好男人。他按时下班、工资上交,生日和结婚纪念日都会送礼物给我。
每逢周末,我和君都会到父母家吃饭;冬天,一家人围在火锅旁,看着锅里冒出热腾腾的水汽,我会问自己,幸福到底是什么?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在亲人身边,安静地上班、做饭、做家务,一天一天,慢慢老去……
我应该满足,不该祈求什么。
只是,有时半夜醒来,我会突然觉得害怕,不知道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这个鼾声如雷、大腹便便的人就是年少时我心目中那个能文能武的翩翩少年吗?
每年生日,长风都会寄明信片给我,有时候,上面是短短几句祝福,有时候什么都没有。看着那些异国的风景,我总觉得茫然,因为我已经记不起他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