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已经回到洛阳了，晚上请你吃饭。”罗阳的短信炸翻了韩玲平静的心。

　　认识罗阳是在室友许筱的生日宴会上。

　　许筱，她们系的系花，是那种美得可以用惊艳来形容的女孩。平时都有很多男生围着她打转，她生日这天，那些男生更是攒足了劲儿，使尽浑身解数要博得美人一笑。

　　有人送了闪亮亮的铂金项链，有人送了九百九十九朵红艳艳的玫瑰……那些一人高的泰迪熊都成了拿不出手的东西。

　　在韩玲她们看傻了眼时，一个男孩捧了一盆花过来。那花有四五十厘米高，枝叶繁茂却只开了一朵人脸一样大的红彤彤的花，像是一个美人不胜娇羞地低着头。

　　“这是什么花啊？”有人问。

　　韩玲注意到送花的男孩眼眸很亮，架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透着一股儒雅的神态。韩玲无端地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男孩淡淡一笑，对许筱说：“这是牡丹花中的名品洛阳红。我把洛阳最美的花送给你，祝你永远美丽。”

　　许筱乐呵呵地接过了那盆花，并破例拥抱了一下他，众人一阵起哄。

　　后来，韩玲从许筱那里得知，男孩叫罗阳，是洛阳人。

　　再后来，罗阳就经常在她们楼下等许筱。跟美女一个宿舍最大的好处就是经常有腐败饭吃，罗阳也请她们宿舍人吃过几次饭，席间他的话题总也离不开洛阳。每次听罗阳说起洛阳的时候，韩玲的眼睛总是亮亮的。

　　那天，罗阳讲着讲着突然停下来，许筱问他怎么了，罗阳朝韩玲努努嘴，说：“我得收你这位妹妹的银子。”

　　韩玲不客气地接了一句：“你都是我姐夫了，还跟我要银子，见外不见外？”

　　罗阳被“姐夫”这个称呼逗得哈哈大笑：“这妹子捡得真值！”

　　此后，罗阳看到韩玲总是妹子妹子地叫她，倒好像她真的是他妹妹一样。

　　二

　　那盆牡丹搬回宿舍以后，被许筱放在了阳台上。许筱刚开始会给它浇浇水剪剪枝，但没过几天，牡丹就被许筱忘了——春天大好时光，外面有很多花花草草可以欣赏，她才没有闲情逸致侍候一盆花呢。倒是韩玲，定时给牡丹浇水。

　　才刚进五月，韩玲就发现牡丹有些走下坡路的样子了，歪歪扭扭地耷拉着脑袋，像是生病了一样。韩玲看着就像看到一个迟暮的美人，心里生出凄凉的酸楚。

　　那天在学校外面的小饭馆吃饭时，韩玲突然跑到厨房，软磨硬泡地讨要了一些淘米水，用饭盒盛了，当成瑶池仙水似的护着回到宿舍，小心翼翼地浇牡丹。

　　第二天一大早，宿舍人便被韩玲的欢呼声惊醒了，她雀跃地跳着喊：“看看，我就说淘米水浇花很有用吧，你们还不信，看，这不是好了吗？”大家不屑地“切”了一声。

　　韩玲坚持用淘米水浇，几天之后，那牡丹竟然重新焕发了光彩，韩玲激动得眼睛都有些潮湿了，似乎她挽救的是一个即将倾倒的王朝。

　　韩玲业余时间开始到那家小饭馆当服务员，工资多少并不是很在意，但她很在意隔天可以拎一壶淘米水回去。

　　尽管这样，五月底的一天，韩玲起床后兴冲冲地去给牡丹浇水时却愕然愣在那里——昨天还娇艳的牡丹，今早却颓败了，花瓣散落了一地，像是一团凌乱的心情。

　　韩玲红着眼睛找到罗阳时，着实把罗阳了一跳，他以为许筱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韩玲拉着他的衣袖抽抽噎噎地说：“那盆牡丹死了，怎么办啊？”

　　罗阳看着她有些想笑，却不由自主地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牡丹的花期本来就很短，能开到这时候已经很难得了。只要照顾得好，明年还会开的。”

　　但韩玲仍然蹲在罗阳身边哭得惊天动地。没人知道，韩玲哭的真正原因。她不是为那盆花，而是为她自己。没人知道她对罗阳一见钟情了，可她来不及让爱开场。

　　如果她不认识许筱，或许她还有登场的勇气；如果她是个漂亮的女孩，或许她还可以争取。只可惜她是许筱的朋友，她还是一个跟漂亮一点儿都搭不上边的丑女孩。

　　三

　　那天大哭过之后，韩玲开始对许筱格外地好，打水打饭，签到做作业……只要她能做的她都做了。许筱感激涕零地说谢谢的时候，韩玲都会有一点儿小内疚，因为她这么做是因为罗阳，为了让她为罗阳做的事看起来名正言顺。

　　牡丹第三次开花时，许筱和罗阳分开了。韩玲乍听到这个消息竟有点儿小小的高兴，转瞬想到罗阳不定怎么肝肠寸断呢，心里又有些揪紧。

　　韩玲找到罗阳时，罗阳正在图书馆看书。

　　韩玲怯怯地坐到罗阳身边，刚想开口说话，罗阳却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把韩玲想好的一肚子安慰的话堵了回去。

　　罗阳要考研了，天天在图书馆自习。韩玲也开始变得异常勤奋，每天早晨六点就爬起来，带着两瓶酸奶，乐颠颠地跑到图书馆占好位置等罗阳。

　　罗阳如愿考上了上海的一所重点大学，韩玲却什么学校也没考上。罗阳说要谢谢韩玲这些日子的陪伴与鼓励，韩玲说，我要怎么着都行吗？

　　罗阳愣了一下，说：只要我能办到。

　　韩玲看着远方，幽幽地说：陪我去一次洛阳吧。

　　两个人的洛阳行，欢快温馨，一切都很美好，如果忽略掉去龙门那天的小雨。

　　那天，临上车时，罗阳看看低沉的天空说：“要不，今天不去了吧，说不定要下雨。”韩玲没理他，径自上了公交车，罗阳没办法，只好跟着。

　　果然，逛完西山，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韩玲撑着伞，走得很慢，罗阳几次催她，她都当没听到。

　　临走，韩玲站在龙门桥上回望了龙门半晌才说：“雨中的龙门石窟像是一颗被爱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满目疮痍，却有着一种感天动地的美。”韩玲眼睛痴痴地看着罗阳。

　　罗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说：“干吗啊？鸡皮疙瘩都被你瞪出来了。”

　　韩玲转过头，继续看着被雨水淋成朦胧山水画的龙门，用低得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罗阳，我爱你！”

　　罗阳过来一边拽她走，一边说：“我知道俺们洛阳好，你也不用这样抒情。赶紧走吧，不然可就淋透了。”

　　四

　　毕业后，韩玲到洛阳工作。她家是农村的，在哪个城市都是漂，那么不如到他的城市。或许有一天，他在外面累了，倦了，就会回到这个城市了；或许他永远不会回来，这个城市却会永久地留在他的回忆里，想起这座城市，他说不定也会想起这里有她。

　　在洛阳待了五年，韩玲渐渐变好看了，眼角眉梢多了几分妩媚，虽然说不上漂亮，但也不像五年前那样不入目。

　　在上海读研究生时，罗阳每年过年的时候才回来。读完研后，罗阳留在上海工作，似乎已经两年没有回来过了。韩玲揉揉太阳穴，想不明白不过年不过节的，这个时候他回来干什么。

　　晚上，两个人在老城吃过饭，缓步走到洛浦公园。虽说已经是春天了，但是从河面吹过来的风依然有些凛冽。韩玲不由紧了紧衣服，却不想被罗阳一把拉进了怀里。

　　韩玲没有动。她还记得两年前，罗阳因为刚毕业在上海混得一塌糊涂，她去看他的时候，他也这么紧紧地抱过她。

　　“失恋？”

　　“不是。”

　　“工作不顺利？”

　　“不是。”

　　韩玲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满地瞪着他。她可以以最好朋友的身份给他安慰，但不想被他轻薄。

　　“我们，在一起吧……”

　　“为什么？”韩玲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问，暗恋了快十年了，她一直盼望着有和他永远在一起的这一天，但真的由罗阳口中说出这句话，韩玲还是觉得有点意外。

　　“傻瓜，因为我爱你啊。”罗阳笑了下，继续说，“我是个俗人，所以爱上一个仅有心灵美的女孩需要很大的勇气。我的爱需要她用爱一直不放弃地温暖和强化。其实，那年你在龙门说的话我都听懂了，即使听不懂，你的眼神我也看得懂……”

　　罗阳后来又说了什么韩玲没有听清，因为她控制不住自己，又一次哭得惊天动地。

　　她精心伺候他送给别人的牡丹，她为他留守在这座远离自己家乡的城市，她坚持每个星期给他发邮件，她在他最失意的时候安慰他，她为他等到已到而立还不肯嫁人……

　　韩玲没想过这场暗恋最终可以开出幸福的花，她被这幸福弄得不知所措了……

　　罗阳再次轻轻地把她揽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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