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段充满激情和伤痛的过往改变了我们每一个人,但改变最多的还是安悦。
我始终记得那天杰西在老家洛阳给我打电话的事——夏尘,安悦去上海玩,丢了钱夹,困在火车站,你去送些钱给她。
安悦是杰西的女朋友。朋友们都说杰西这小子好像很怕别人抢走他女朋友似的,从不带她出来和大家见面。
那天我放下手头上的事,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在站前广场的阳光下,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安悦。短发,一身休闲打扮,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一个女孩子。
安悦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狼狈,很乐观的样子。像是要确定一下,她微笑着向我招呼,嗨,你是夏尘吗?我说,你身无分文还在这里游荡,你要让杰西担心死吗?
然后我带她去吃饭,又带她出去玩了玩,又买了车票。那天我没有去送她,放她在候车室,我说我还有事,不能送你上车了。
看得出她的眼神突然黯然失色,我转身下楼。到了楼下,我忍不住朝上看了看,我发现在一个窗口前站着的是安悦。她大概没有看到我,正东张西望搜索我的身影。
二
因为工作的缘故,安悦需要经常来上海。第三次来的时候她给我带了礼物,是一个飞利浦的剃须刀。我有些紧张,想说这东西不是随便送人的你真的不知道?但有些话说不如不说,不说也许就能躲得过。
可是我们真能躲得过吗?爱情是刹那间发生的事,而感情是何时滋长的我们也无法说清。然而有些感情你又怎么可以让它存在呢?
安悦说,谁爱谁是五百年前注定的,你想跑能跑得掉吗?那次我们在黄浦江边一人一瓶啤酒,说着好像与己无关的话。
晚上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两个半醉的人手牵手,安悦断断续续唱着跑调的歌:“站在夜幕吞噬前的一瞬间/记忆点燃一支烟……像是昨天/像是那昨天/
是否曾和某人在某个时间/牵着手幻想明天谁也不改变/对着天空说一定要爱很远。”
唱到这里安悦戛然而止,她说你知道吗,这首歌的名字叫《像那昨天》,是我最喜欢的,但是好像很悲凉对吗?说着她看着我,眼里是一汪清泪。
我说,给我一点时间,给大家一点时间,好不好?
三
杰西。千绕百绕也绕不开的杰西,有一天,我们终于谈到杰西。
以前我以为那是爱情,可是当我遇到你之后,才知道那不是。安悦说。
可是,他爱你。我说,我仿佛看见杰西那亮亮的眼神。我常想,假如对方不是好友杰西,我会如何呢?
安悦回去后,我们常在网上遇到。这样的爱情注定千折百回,注定有太多的挣扎和纠缠,注定想说的话无法说出口,而伤害对方的话却注定要说出口。
有时候我们在网上从头到尾都在说着狠话: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我恨你!这是安悦说得最多的话。但彼时,隔着千山万水我依然能感觉到她的眼泪。
那时我住在一所高校里。有一天早晨,我如往常一样去操场跑步,晨曦里,我看到操场那一头有个熟悉的身影,灰色长裙,暗红披肩裹在瘦削的肩上,脚边是黑色行李箱。我愣了好几秒钟,直到她跑向我。她说,我就想看看你说的那个操场是什么样子。我说现在看过了,回去吧。她抱住我,说,我很想你,不要撵我走。
心就是从那时才开始感觉到疼的吗?那一刻,我听到有什么噼里啪啦碎落一地,是意志吗?我说坐了一夜的火车就是为看这个操场?
我带她回我的住处。
我们相爱了。瞒着天下人,瞒着自己的良心。我不知道上苍到底要做何种安排,芸芸众生,来来去去,生生死死,谁也无法洞悉上苍的下一步棋是什么。我心里其实一直都在等一场宣判。
责任总是要男人来承担的,我对安悦说,把事情交给我,我去面对杰西。安悦很无奈,她说我们都不是恶人,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痛苦呢?这个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女孩子终于尝到痛苦的滋味了,她长大了,因为爱情。
四
但我们还没得及去面对,杰西就得知了,而谁也没想到他的反应是如此强烈。
那天是安悦的生日,我发短信给她:祝你生日快乐,爱你一生。安悦回说太酸了,酸得让人脸红。我说这是我的真心话。但就是这句真心话,差点要了杰西的命。
杰西在喝酒时看到了这个短信,他几乎马上就疯狂地开车冲了出去。他撞上了桥墩,当时就晕了过去。
我赶回洛阳时杰西仍处在昏迷之中。我在医院见到安悦时,安悦像疯了一样,她摇着我的胳膊,说我不想他死,不想他死啊。我拍着她的背,说他不会有事的。
事实上我也心痛如绞,我和杰西朋友多年,如果我的人生是一条路,那么杰西就是路两边的树。而现在,那郁郁葱葱的树真的要枯了吗?
我成了众矢之的。你还算是个人吗?这是我听到的最多的指责。
杰西昏迷了十天才苏醒过来。还好,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只需养一段日子就可以出院了。
我长出一口气,至少自己可以少一点内疚了。
一场大醉之后,我不辞而别回到上海。我知道自己是个逃兵,我把所有的问题都抛在了脑后,留在了洛阳,留给了安悦。她将如何面对?这些问题有时想得我头痛欲裂。
那段时间我犹如一头困兽,找不到出口。我开始和很多女人来往,我只想发泄。就这样任时间于昏昏噩噩中慢慢流逝着。
我断绝了洛阳的一切消息,所有的伤与痛都随滚滚红尘而去吧。
五
那天我如往常出去买醉,那个女孩子说要跟我回家。我看看她,心想最爱的人都失去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的心已经麻木了。
第二天早晨五点多,有人敲门。安悦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我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进来了,很快她就发现了那个女孩子的存在。安悦不相信地看着我,然后她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转身走了出去。
我一下清醒过来,不顾一切地追下楼去。在拐角处,我终于抓住了她的手,她挣扎着,满眼是泪。我说求你,求你不要伤心,跟我回去听我解释好不好?
安悦跟我回到住处时,那个女孩子已经识趣地走掉了。
安悦并没有要我解释刚才的一幕,她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半晌后她说,我们结婚吧。
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我正在给她倒水,手一抖,一杯水全洒在了桌子上。我转身去找烟,抽出一支点上,心头的火却一下子被点燃了。我说你就是这么自私,你有没想过别人?万一杰西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怎么办?其实这些话是我说给自己的,但安悦来了,我全部扔给了她。
我越说越急,我完全失控了,我只想发火,只任交织在胸口的痛苦喷薄而出,却不知道是对安悦还是对自己。
安悦的泪凝固在脸上,她说我跑了这么远来到这里,我是想告诉你一些和你有关的事情。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没有去追,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收到了她的短信:夏尘,我爱你,很爱很爱。
那是我收到的安悦的最后一个短信,后来我打电话给她,她一看到是我的号码就挂掉了。
我想这样也好,如果没有我,也许她和杰西可以从头再来。
整整三年,我没有回洛阳。我依然习惯早晨在那个操场上跑步,一圈又一圈,感受着时间一点一点地逝去。我想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它带走了太多的东西,伤痛、悲哀或者甜蜜。
六
三年后,在上海我见到了意气风发的杰西。他不是一个人,怀里是他小小的女儿,身边那个容貌精致的女子,不是安悦。
那天我知道了一些我从来都没想到的事情。是的,我和安悦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虽然只存在了几十天,而安悦就是带着那个孩子在那个早晨来到上海找我的。可我没有等她说出那个秘密就拒绝了她,拒绝了她的眼泪。她回去就做了手术,然后她盘起长发,做了一个五岁男孩的后妈。
我的心痛成了一片,我站起来,因为激动几乎带翻了椅子,满满一杯酒全洒在了桌子上。我说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些?杰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
杰西很安静,他说,你是知道的,安悦那个倔脾气,她说谁要告诉你,她就自杀。夏尘,她如何恨你若此?你又怎么有本事伤害她若此?她去做了手术,虽然我向她求婚,但她仍然执意把自己嫁掉了。她现在有些发福了,很平和很平静,不喜欢被人打扰。
杰西絮絮叨叨地说着,而我的思绪已飘得很远很远。在上海站前那个洒满阳光的广场上,曾经站过一个女孩,她微笑着向我打招呼,嗨,你就是夏尘吗?
那天在黄浦江边,在我们坐过的地方,我一个人喝着啤酒,耳边是断断续续的唱跑调的一首歌:“像是昨天/像是那昨天/
是否曾和某人在某个时间/牵着手幻想明天谁也不改变/对着天空说一定要爱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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