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软软颇伤脑筋，因为她一直哭，一直哭，短短两小时竟用了3包纸巾。软软语调低沉，泣不成声，只能断断续续回忆她和老公多年来的生活片段。

　　可是，这个眼睛红肿，无助、单纯的女子，依然打动了我……

　　采访对象：软软（化名） 30岁 无业

　　采访人：本报记者 吕玲玲　　

　　1

　　少年情怀总是诗

　　在苏凝（化名）没得白血病之前，我是个幸福的女子。幸福得梦中都会笑醒，感谢上苍给我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我们有自己的房子，有个4岁的女儿；我们认识10年，结婚6年。如果没有变故，我和他会数着日子，幸福地慢慢变老。

　　不过，也有朋友笑话我们，说我和苏凝是一对不思进取的人，中专毕业这么多年也不想着去进修，整天靠打零工、做苦力过着没有保障的日子。我总是一笑置之：世界上总有一半人不理解另一半人的快乐，他们不明白苏凝有多好，我们一路走来有多辛苦……

　　我14岁就认识了苏凝，那时，他从涧西转到我所在的学校。记得很清楚，那天，老师站在讲台上让我们静一静，说有新同学报道。然后，苏凝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男孩子当时很流行的淡蓝色衬衣，头发理得很短，眼神坚定。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心里莫名地紧张。

　　苏凝的座位正好在我前面，上课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背影，常常走神。

　　我们都不是话多的孩子，可是，我知道，我和苏凝是有默契的。上自习时，班里没人管，大家热热闹闹地说话。苏凝会突然转身，把自己的作业本放在我的桌上。然后，我们一语不发，低着头在同一张桌子上做作业。

　　可是，天知道，每当那时，我一道题也看不进去。那种欣喜而煎熬的感觉，多年后想起来仍甜丝丝的。

　　我家姐妹多，家庭条件不好，我穿的总是姐姐们穿剩下的衣服。

　　苏凝是独生子，家境良好。强烈的自卑感，让我知道，我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可是，思念的根，已经在初中的三年里，悄悄种下。

　　2

　　幸福满溢天也妒

　　初中毕业后，我们到了不同的中专去上学。那时候，我隐隐约约开始想念苏凝。所以，当苏凝第一次骑着自行车去接我时，我的欣喜不言而喻。从此，每到周末，苏凝总会骑着自行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到学校接我，送我回家。

　　夏天，我坐在自行车后面，笑语飞扬；冬天，我坐在车前的横梁上，享受温暖。我们的青春，就这样飘飘洒洒，疾驰而去……

　　苏凝依然话不多，但他言出必行，体贴周到。我打一个喷嚏，他就会把外套脱掉给我披上。有一年冬天，他母亲给他买了一双格子手套，他看我没有戴手套，就说：“男孩火气大，不怕冷，这手套给你戴。”

　　我们没有钱，除了轧马路，就是逛公园。我们经常坐在王城公园门前看月亮，苏凝总是一遍一遍说，将来不管有多大困难，我们都要在一起……

　　有时候，我想，当时真傻，为什么要对着月亮发誓呢，月有阴晴圆缺，怎么能算数？

　　我们准备结婚，刚开始他的父母不同意，但最终还是接受了我。我们一起装修房子，连屋里的一个小杯子都是我们一起上街购买的。

　　那几年的幸福，想想就像梦一样。

　　我们在不同的单位打工，一个月只有几百元钱，但我们依然很幸福。吃一次肉，苏凝和我总要小吵一次。因为他觉得我身体不好需要补，我觉得他工作辛苦，比我更需要。

　　我很幸福，不在乎苏凝创造所谓惊人的成就，只要我们永远在一起，看着彼此的白头发一根根地长满头顶……

　　我们在幸福中迎来了女儿。苏凝更加努力了，他每天的工作是装卸铁块，一天要装好几吨。他说，为了让我和女儿过得好一点，即便累死也心甘。

　　没想到，一语成谶。

　　苏凝得了白血病。

　　3

　　来世依然做夫妻

　　上帝总会把我们身边最好的东西拿走，以提醒我们得到的太多。

　　在苏凝得病的半年里，我天天哭，几乎哭死过去。没了苏凝，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我每天都沉浸在回忆里，想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

　　我把房子卖掉，给苏凝看病。公公低下了一辈子没求过别人的头，向亲戚朋友借钱。半年之内，我们花了30多万元。

　　省钱似乎成了我们的口头禅，女儿的天真更是让人忍不住掉眼泪。每次从幼儿园出来，看到小朋友们都涌向零食摊，女儿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妈妈，他们都喜欢吃零食，我就不喜欢吃，一点都不喜欢……”

　　看到我哭，她会说：“妈妈，你又想爸爸了？那你给他打个电话吧！”苏凝打着吊瓶从医院回来，孩子会不高兴地说：“下次爸爸不要带管子回来了，我都不能‘骑大马’了。”

　　孩子4岁了，因为要省钱，我们从没带她去过动物园。苏凝承诺孩子说，等他病好了，就带她去动物园……

　　可是，我能感觉到孩子心里的恐惧。有时候，我半夜蒙着头在被子里哭，孩子听到了会莫名其妙地放声大哭。

　　我无法失去苏凝，即使在病中，他依然牵挂着我和女儿。他总是那样坚强，有时炖好排骨给他带过去，他非让我吃不可。下雪的时候，他烧得迷迷糊糊，却依然交代我多穿衣服。

　　我要照顾孩子，不能常去医院，他清醒时，会不停地给我发短信，鼓励我坚强，让我带好孩子。我将短信一条条抄写下来——这也许是我度过后半生的动力了。

　　他的头发掉光了，脸色越来越苍白。有时候，他也会情绪低落，拉着我的手说：我陪不了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如果有来世，我们还要做夫妻，好吗？

　　我泪流满面。

　　亲爱的，我答应，无论贫穷富贵，我们都要生死相依。

　　来世，我们依然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