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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脱的不是睡衣,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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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年 12 月 5 日 星期    【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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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脱的不是睡衣,是自由?
(资料图片)
  穿睡衣上街的上海人随处可见。(资料图片)
  “穿睡衣睡裤不能出门”,这是2010年上海召开世博会之前,该市政府对居民的要求。而这引起了广泛的争议:一方面,穿睡衣确实不符合国际礼仪,但有声音也认为,如果政府连睡衣都管,社会的自由度就会降低

  从7月下旬开始,居委会主任沈国芳的工作内容又多了一项:劝导本小区居民不要穿睡衣睡裤出门。

  但凡有过上海生活体验的人都知道,上海人素有穿睡衣上街的习惯。弄堂里,菜场上;超市里,马路上;甚至在著名商业街南京路上穿睡衣的上海人也屡见不鲜。这被看作是上海市井文化的典型画面。

  2010年上海即将召开世博会,在这次代表现代文明的盛会里,小市民的“陋习”无法再被容忍。

  1

  迎世博,睡衣睡裤不出门

  齐八小区的文明着装劝导队每周活动两次,每次一到两个小时。沈国芳说,来参加劝导队的志愿者,雷打不动的成员有10人,每次都佩戴红绸带,衣着整齐地立在小区门口。看到有穿睡衣的居民要走出小区,志愿者便会上前劝阻。

  至于那些一见到劝导队就扭头往回走的居民,沈主任觉得,“避开”也说明有进步,起码有文明的意识。

  居委会的工作人员转变了观念,接着便是倡导更多的群众接受先进理念。但多年的习惯,撼动不易。为此,沈国芳他们动了不少脑筋,想出许多劝导的招式。

  招式之一是收编放暑假的小孩子加入志愿者队伍。

  “他们拉着阿姨叔叔的手说:‘阿姨(叔叔),你不能穿睡衣睡裤到马路上去。’大人们听了也非常感动,觉得小朋友都在讲了,不大好意思了。”

  招式之二是强调世博会的严肃意义,以达到震慑的效果。

  “世博会时,外国人参观完园区后拿着相机到小区乱窜,很有可能到我们小区来”,“我们是主人翁”,“小事放到台面上就是大事了,不能给上海丢脸”。

  招式之三是利用熟人关系,注意说话方式。

  “你要是太正经跟人家谈这个问题,人家有时候不能接受的。”沈国芳说。对此,他的方法是“打岔子”+“开玩笑”。

  比如,迎面走来一个穿睡衣的老熟人,沈国芳就会上前说:“哎,到什么地方去啊?”“买菜去啊?”“咦,怎么穿这个衣服出来了?” “以后不能穿了啊,这个衣服不好看,回去换掉。”兜了个圈子后回到劝阻穿睡衣的问题上来。

  2

  脱睡衣,就脱掉了海派的范儿

  “关侬撒题啊!(关你啥事啊!)”

  “侬鼓力嘎多咧!(你管得太多了吧!)”

  被问到对“睡衣睡裤不出门”要求的看法时,有些上海阿姨还是要跳脚的。

  尽管居委会对现阶段的工作持肯定态度,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居民还是难以扭转习惯。

  “这种事情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夸张。开世博会每个国家都开,都要这么热闹,这么过分有什么意思啊!” 与齐八小区只一街之隔的昌四小区里,37号楼的一位居民这样抱怨,语调里夹杂些许愤怒和不耐烦。傍晚时分,她一身小熊睡衣打扮,脚踩一双皮质的带跟凉鞋,出门买了几个面包。而昌四小区和齐八小区所夹的昌里东路上,小超市、银行、服装店、西点坊、餐馆食铺、药店、文具店、菜场等一应俱全,居民们只要走几步就能买到所需的各种物品。

  很多上海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在家门口买点东西,一定要那么麻烦换睡衣?想当年,电影《不夜城》里,穿着睡衣出门那是身价。设想一下:那位年轻的小姐只是出来买张彩票,难道要换上工作时穿的套裙?那位在国企办公室做事的先生只是因为赶上休息,想买份《大家》看,不巧小区门口的报摊卖完了,他忘记自己穿着睡衣,穿过两个小街口来寻报纸;那位头戴发卡的中年大嫂,只是因为一个人懒得做饭,去菜场买点面,“不高兴再换(衣服)了”。

  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让上海人脱掉睡衣,那就等于脱掉海派的范儿!他们穿睡衣出门的理由看起来合情合理:不去远的地方,不是出席正式的场合,不在外面停留太久。小区和周围生活设施的紧密结合也让这些理由显得无以辩驳。“要是真有人衣冠楚楚到菜市场、超市,才会被另眼相看。”在他们看来,慵懒随性的生活里透着海派的余韵。

  当穿睡衣的习惯久远而牢固,那就是一个文化的标签。旧社会,睡衣通常属于两种人群:一种是有钱人,显示悠闲;另一种是娱乐场所的人,比如舞女,显示风韵。新中国成立后,睡衣逐渐普及。在20世纪70年代,上海人穿睡衣上街一度成为城市景观,是追赶时髦的潮流,“睡衣漂亮”、“睡衣显示我生活得比较舒适”是那个时代追赶潮流的人普遍的想法。时髦的浪潮拍过之后,余下更多的是穿衣的惯性,加之传统生活空间的狭小,“图方便”的睡衣特质就沿袭下来。

  上海热线网上的名为“上海人爱穿睡衣上街,你怎么看”的调查显示,截至目前,认为是“素质低,不文明的表现”的占多数,但也只有42.03%;认为“很正常没有不文明,只是图个方便”占到33.95%;而选择“上海人穿睡衣上街很正常,看不惯就不要看”的也有24.02%。也就是说,不反对穿睡衣的人数相加倒是超过了半数。

  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李恺艳就是不反对者中的一员。在弄堂里生活了将近14年,李恺艳虽然也觉得人们穿睡衣出门有点不雅,但那股“市井的亲和力”还是让她有天生的好感。

  至于丢脸不丢脸的问题,这位上海“土著”80后说:“只要我们上海人自己不觉得丢脸,那么这个脸是丢不到哪里去的。估计那些专家和官员不是上海人。”

  一些网友也对各个社区开展的文明着装劝导活动提出了反对意见。天涯论坛上有关上海“睡衣帮”的讨论帖中,就有网友留言说,看过劝导活动的新闻视频,“很多老奶奶貌似穿的不是睡衣,就是宽松点的衣服,居委会一帮老阿姨就哄上去了。没天理”。

  看来,上海世博会的现代文明不得不面对这个最强有力的对手:穿衣自由。

  3

  “强制塑造

  公民性格”?

  这场关于穿衣的上海滩拉锯战已经有几年光景了。

  齐八小区一位姓居的老住户清楚地记得,市长俞正声在接受香港记者吴小莉采访时说,筹办世博会有三项计划,相比市容整治和窗口服务单位的服务素质这两个方面,上海在市民文明状态的改观方面进展迟缓。理所当然的,穿睡衣就是俞市长所说的难改的陋习之一。

  上海市社科院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杨雄在2006年曾经主持过“上海市家庭文明状况调查”活动。该调查结果显示,“穿睡衣外出等现象未得到明显改观。16.5%的人表示自己或家人经常穿睡衣外出,25%的人表示有时会。”穿睡衣问题的严重性被反复提及。

  该报告公布后,被国内外媒体广泛引用。让杨雄真正感到上海的国际形象会因为睡衣问题受损的一个事例是,上海的一个外国留学生专门跑来跟他说,自己的妈妈在英国看到了杨雄他们的调查报告,非常吃惊:“上海竟然还有穿睡衣外出的”,还特地把报纸拿给在上海的孩子看。

  “外国人觉得这是个很大的新闻,很在意。”杨雄说。

  对于睡衣上街的另一种“危害”,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的张念认为,“公民理性就是保持着一种在乎别人的存在,同时这种在乎是以相对冷漠的距离感体现的。但睡衣是一种信号,取消了这种公共理性的距离感,会让陌生人产生不适”。

  尽管居委会的人员在做工作时注意分寸,“不像警察管闯红灯的驾驶员那么严,板着个脸”,但在一些学者眼里,基层政府有组织的劝导活动,还是带有强制色彩的。

  在杨雄看来,穿睡衣上街确确实实不符合国际礼仪,是应该改的。但这也“不能说是一个道德问题,甚至不能上升到上海人的文明素养问题。有时候我们把它放大了”。

  复旦大学社会学教授胡守钧认为,居委会可以倡导不穿睡衣上街,但是无权禁止或变相禁止。虽然他本人坚决不赞成穿睡衣出门,但也反对强制或半强制性地禁止居民穿睡衣上街:“比如当年上山下乡,说是不是强制性的,但我劝你下去,给你办学习班,学习毛主席著作,你学烦了就同意下乡了。如果沿袭这东西,我觉得不好。”

  “世博会比较理想的状态是,一方面提高政府的效率和依法执政的水平,另一方面提高居民的自主意识、主体意识,而不应该是政府管得过细、过死,包揽一切,那样社会和居民的自主意识就会萎缩。要充分发挥每个居民的积极性,以参与办世博而自豪。”胡守钧说。

  在远离世博区域大约一两个小时车程之外的虹口区日新小区,早在去年年底上海世博会倒计时500天时,就根据自身情况,主动开展劝阻居民穿睡衣出门的活动。时至今日,居委会的负责人已经不愿再谈起此事:“我们现在的主要工作不是这个,每(倒计时)100天有每100天的行动,我们是按照上面的总体规划来的。现在已经到了‘到马路上劝阻闯红灯’这个阶段了。”

  而“睡衣裤不出门,做个世博文明人”的牌子现在依然矗立在齐八小区门口。保安室的工作人员说:这个要一直挂到冬天呢,什么时候没有睡衣族了,什么时候才能撤掉。    

  (据中国新闻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