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秀坤

　　喜欢一道叫“大丰收”的菜，将玉米、山芋、毛豆、花生、土豆、毛芋头、胡萝卜之类的一锅蒸熟，用竹编的篮子或粗拙的陶盆盛上桌，满满一桌的红橙绿褐黄，油画一般沉实、鲜艳，让人眼前不由一亮，又在热气氤氲中散发着庄稼的浓香，田园的气息，能不让人喜欢？丰收的秋景仿佛浓缩眼前。

　　这些最普通不过的五谷杂粮，不光在儿时的贫苦生活中填充了我们的饥肠温暖了我们的胃，就是长大成人后，我也喜欢时不时地从菜市场买些山芋、花生，直接水煮就成。尤其是中秋节前刚上市的嫩花生，花生仁儿刚刚成形，根本不必放花椒大料，直接清水煮煮就成。那股子清嫩与鲜美啊，又伴着微微的甜，满灶间都是清煮花生扑鼻的香气，一缕一缕直往人身上扑。

　　还有煮毛豆，取那最新鲜饱满的嫩豆荚，稍稍剪去两头，洗洗，下锅，倒入清水，将熟时分，撒点精盐，再焖一焖，马上就有诱人的豆香溢出来。这道小吃，最得我家小女的青睐，边写作业，边笑眯眯地吃上几只，那豆剥出来，晶莹玉润，美极了。一碗豆吃完，她的作业还有大半呢。

　　蒸煮山芋，和蒸煮玉米一样平常，无论是红心的黄心的还是栗肉一般粉糯的山芋，我都喜欢。儿时吃了那么多的山芋，冬天里还喜欢将水汪汪清甜可口的黄心山芋，当成水果吃。每天清早锅里必是煮山芋，并不感到厌烦，照样吃得香甜。感觉日日吃山芋，也不算一件坏事啊。

　　毛芋头照样可以清煮，连毛都不必刮去。往往是晚上，一盏昏黄的灯下，我们正用功学习，父亲变戏法似的端出了一只钢筋锅，眨巴眨巴眼睛，颇为神秘地让我们猜是什么好吃的。其实我们早闻到了毛芋头的香味，但总故意猜上几回，直到父亲得意地掀开锅盖，我们才夸张地欢呼起来。父亲不吃，殷勤地替我们撕去褐色的表皮，蘸一点白糖，递到我们手里时，还热乎乎地烫嘴呢。就这么吹着吃着，吃着吹着，吃完身上也就不冷了，心里也暖和起来。

　　有时乘兴打开门，呵，一天一地的大雪。后来读到朱自清的散文《冬天》，文中写他父亲在冬夜里为他们兄弟煮白水豆腐，那样的寒夜里洋溢着亲情的暖流，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的父亲，为我们煮毛芋头的父亲……

　　吃“大丰收”这样的杂粮，要的是原生态，最忌讳放大把佐料，原汁原味，蒸煮最好。端出来，一家子边闲闲地吃，边聊些家长里短，聊些过往旧事，在满屋子弥散的五谷杂粮的清香中，没有牢骚没有烦恼没有迷惘没有忧愁，只有亲情的温暖家庭的和睦，只有对粮食的感恩对生活的知足，这样的日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