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选才故居充满了浓浓的烟火味。

　　万选才随镇嵩军围困西安8个月，西安军民饿死战死者达5万人。面对如此惨象，万选才开始思索“跟什么人和打什么仗”的问题。此后，他认清北伐是主流，开始拒绝镇压百姓，不再埋头作战，从思想上觉醒了。

　　1926年11月25日，在苏联军事顾问的策划下，冯玉祥的国民军联军抄了镇嵩军的后路，镇嵩军不战自溃，27日全线告退，西安城围解。又经一昼夜激战，冯军进入西安，刘镇华急令镇嵩军向东撤回河南。

　　这一仗对万选才来说是一场噩梦！战斗中，他百般呵护的张世英战死在西安城下，他觉得刘镇华、刘茂恩兄弟俩太过残忍，围困西安8个月，西安军民战死饿死者5万，这是何等的惨烈！可最终，镇嵩军也没攻下西安城，全军无功而返不说，还被冯军打败，士兵溃退如洪水，乱成了一窝蜂。

　　一片慌乱中，只见东城门外烟尘四起，刘镇华带人撤了过来。他纵马来到万选才身边，说：“万老弟！快带你的部队阻击冯军，断后的任务全靠你了！”说完绝尘而去。

　　万选才站在城门外百感交集。

　　刘镇华靠万选才保护，勉强逃到宜阳

　　这打的是什么仗啊！万选才越想越不对劲儿：镇嵩军从洛阳跑到陕西，难道是要西安百姓饿死吗？这么多年来，镇嵩军到底在为谁打仗？他勒马北风中，猛地一哆嗦，忽想起攻城之前镇嵩军做战斗动员，竟然规定第一架搭上城墙的梯子奖500元，第二架奖300元，第三架奖200元。

　　这支由土匪转化而来的军队，从未享受过国家军饷，全靠抢劫维持军需。匪性难改的士兵，最喜欢的是抢劫，他们嗷嗷乱叫着，拼命去拼杀，每次战斗回来，都可领到赏钱或鸦片。大家为了发财，每逢攻城前夜，人不睡觉，马不卸鞍，随时准备出击。各部队都在等候破城，都准备着大肆抢劫。各师各旅都备好了封条，加盖了大印，一旦城破就进去封店封门，以免被其他部队染指。有的部队甚至把城里银行、商店、女子学校的位置都打听清楚了，设计了最佳线路，好尽快进城抢钱、抢物、奸淫女子。

　　这样的军队多可怕呀！想到这里，万选才万念俱灰，再也提不起精神。走了十几天，镇嵩军来到陕州（今三门峡市陕县），各部清点人数，10万人马只剩不到6万。

　　这时部队供给成了问题，只能向地方征粮派款，慢慢地就演变成了公开抢劫，沿路百姓怨声载道。部队过了渑池后，再往洛阳方向走，陆续遇到百姓的抵抗。先头部队报告说：“新安、洛阳的红枪会，集结了四五万人马，沿路袭击我军，不让咱们回洛阳！”

　　刘镇华感到不解，过来问万选才：“洛阳是咱的老家呀，红枪会为啥跟咱过不去？”万选才说：“我军军纪太坏，沿途抢劫成风，百姓只好求助红枪会同我们对抗。”刘镇华说：“要杀一杀抢劫风！要不怎么回老家？老乡又要骂我们是土匪了！”

　　12月21日，来自西安方向的冯军追上来，镇嵩军5万人马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刘镇华、刘茂恩靠着万选才的保护，才勉强逃到宜阳一带，总算没有全军覆没。这时年关已近，豫西下了一场大雪，士兵们没有棉衣，老百姓不愿供粮，士兵冻饿交加，情绪跌入低谷，只好化整为零，分散于洛宁、嵩县、宜阳等地，冬眠休整，以待来年春天。

　　万选才选择配合北伐军，走对了一步棋

　　1927年的春天很快来临，北伐风云正在酝酿，豫西大地点点新绿。镇嵩军经过休整，收拢了溃散的部队，集中起3万余人，编为两个军，柴云升任一军军长，张治公任二军军长。当时的局势是：南方的孙中山准备北伐，跑到湖北的吴佩孚阻止北伐，陕西崛起的冯玉祥倾向孙中山，镇嵩军跟谁走，成了一个大问题。

　　经过西安之战，镇嵩军其他队伍都严重减员，只有万选才的部队不仅没有减员，反而一路安抚溃兵，供吃供喝，又收拢了不少士兵，队伍扩展到2万多人，万选才被提升为师长，万师遂成为镇嵩军的中坚力量。这天，刘镇华来到嵩县，召集柴云升、万选才、王镇、憨玉珍一班将领商量部队的出路和归属问题。

　　会议在万选才设在田湖镇的师部召开。刘镇华说：“根据目前形势，我们必须改换门庭，与对手握手言和，跟着冯玉祥配合北伐，这样我们才有出路！”柴云升当即表示反对，说：“冯玉祥来解西安之围，把咱打得这么惨，咱为啥要投靠他？真没骨气，也不怕人家笑话！”刘镇华被柴云升顶撞得一愣一愣的，只好和颜悦色地问万选才：“万师长，你的意见呢？”万选才说：“这几年咱们打打杀杀，也没个啥目标。现在北伐是主流，我们应该支持北伐。谁北伐咱们就跟谁，冯玉祥支持北伐，还和孙中山有联系，镇嵩军的前身也是参加过辛亥革命的，这次若能参加北伐，又走到革命的路上，我看挺好的，我支持！”

　　在座的憨玉珍（憨玉琨的弟弟）和王镇（原憨玉琨的部将），对万选才的话很不服气，脸色非常难看，但都不吭一声，低着头生闷气。刘镇华说：“眼下局势动荡，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北伐军准备攻打武汉的吴佩孚，现在我们去投靠老吴肯定要吃亏。张作霖远在东北，我们也投靠不成呀！那就只有投靠冯军了，冯玉祥近期就要来河南，一旦北伐成功，我们都是革命功臣！我看就这样定了，你们回去加紧扩军吧！”

　　万选才说：“倒不是谁离得近我们就去投靠谁，而是这几年打来打去，打的都是糊涂仗！师出无名，军人无德！眼下北伐是社会主流，我就支持北伐！这样干着心里才不憋屈！”

　　后人评价说，镇嵩军田湖军事会议，万选才选择配合北伐军，走对了一步棋，眼光比其他将领高，动机比刘镇华纯。

　　万选才不服从刘镇华的命令，危险正悄悄来临

　　史料记载，这次会议后，刘镇华心情很不好，他留下万选才和刘茂恩，忧心忡忡地说：“镇嵩军的心已经不齐了！ 柴云升早晚要起二心，张治公架子大靠不住，憨玉珍为人刻薄成不了啥气候。”

　　万选才不吭声，看他接下来说什么。刘镇华又说：“万师长，从西安撤回来后，我就把最好的装备都给了你，其他将领都埋怨我偏心呢。”万选才赶忙说：“我知道司令对我好，今后你看我咋报答吧！”刘镇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弟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家母近来身体可好？”万选才说：“家母虽已50多岁了，身子骨还算硬朗。”刘镇华说：“等我们占了开封、郑州，就把老人家接去享享清福。”万选才见刘镇华跟自己套近乎，趁势说：“司令想得真周到。”

　　转眼到了初夏，队伍要开拔了，万选才和刘镇华一同来到阎庄向母亲告别。在万家宅院前，母亲看着他跨上战马，去配合北伐军作战。这时他已升为第一军军长。刘镇华对他说：“万军长，你军的任务是配合北伐军，攻打阻挠北伐的军阀。经临汝、登封，开往开封、陈留、尉氏一线，然后到濮阳集结，具体咋打到时候再说。”

　　万选才心情振奋，说：“想不到北伐军推进得这么快，我们马上就有战斗任务了！我要好好作战，配合北伐军，打出威风来！”刘镇华说：“好！你主要攻打孙传芳，孙现在占据着山东。”万选才说：“我决不会给镇嵩军丢脸！”

　　队伍行进了半日，午时走到了伊河渡口。万选才跳下马，登上高地看着队伍过河，但见人头攒动，炮兵拖着炮，马队溅起浪花，两万多人马浩浩荡荡，这等场景使他豪情陡增！看到炮兵团、骑兵团都过了河，他才意犹未尽地走下高地。他大声问身边的护兵连：“今日出师，为的是革命，打的是军阀，大家高兴不高兴？”护兵连都是嵩县兵，就用本地方言说：“可高兴啦！”万选才说：“都下马！喝口伊河水，不忘家乡人，打仗拼命打，不给乡亲丢人！”

　　护兵们就都蹲下来，掬起清冽的河水来喝。可渡过伊河之后，向东走了许多路程，万选才突然接到冯玉祥电：改变进军路线，改由孟津渡河，拦截郑州北面之敌。万选才感到为难，现在部队已至登封，怎能折回？他对刘镇华说：“部队正按计划前进，岂能再折回去从孟津过黄河？”刘镇华说：“这是命令啊，不执行不好吧？”万说：“那要看具体情况，现在折回，会贻误战机！”    

　　正说话间，刘镇华接到一封电报，是从洛阳发出的。他一看，急了眼，说：“万选才，必须火速返回洛阳！我军李万如部，因为焚烧了新安铁门镇一带的村庄，死伤民众1700余人，激起了民愤，十万红枪会会员现正围攻洛阳，我们若再不回去，李部就被红枪会打光了！”

　　万选才看定了刘镇华，严肃地问：“我们回洛阳干什么？”刘镇华答：“打击红枪会，为李万如解围呀！”万选才说：“红枪会主要由洛阳附近百姓组成，我们能把枪口对准百姓吗？如今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配合北伐军，去打旧军阀；一条是杀回洛阳城，枪杀老百姓！我的选择很明确——配合北伐军，不屠洛阳城！”刘镇华听了，脸上显出不愉快，但也无可奈何，俩人僵持住了。

　　将帅意见不统一，部队只好停止前进。只见登封十八盘山路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兵。刘镇华见状毫无办法，生气地说：“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看部队暂时在登封停留几天吧，以观洛阳事态发展。”

　　过了几天，洛阳发来电报：“经过激战，十万红枪会众已被我击退，打死他们两千多人。但对方打得很顽强，我军死伤甚众……”此时正值黄昏，刘镇华和万选才登上十八盘岭，只见洛阳城火光确实已经熄灭，枪声也渐渐稀了，百里之内归入沉沉夜色。刘镇华松了一口气，万选才却在心里想：杀了那么多洛阳百姓，真是造孽啊！他从此抱定一个信念：宁可违反军令，绝不杀戮百姓！

　　岂知，他不服从刘镇华的命令，已经为自己埋下了隐患，危险正悄悄来临——他究竟命丧谁手？请看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