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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9月17日,“九一八”纪念日的前一天,“河南大学潭头惨案纪念碑”在栾川县潭头镇石坷村看花岭上揭幕。 (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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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大迁入潭头镇,是抗战时期豫西的重要事件。尤其是1944年“5·15潭头惨案”,日军追杀河大师生,惨剧连连,余痛隐隐尚存。这里借助记述王广庆的“平台”,许多的人和事便展现出来……
上篇说到,两个高唱校歌的学生,在县城被抓了起来。原来河大在嵩县办学期间,学生们到县城游行宣传抗日,有时会被当作“闹事”者拘留。学生们对此并不害怕,边读书边宣传,政治上很活跃。
转眼到了1944年初夏,河大迁入嵩县已经5年,其间坚持在炮声中办学,每年都有毕业生走出大山,又有新生来到这里学习。最重要的是河大广邀教授,拥有几十位海归博士,人才济济,学术力量雄厚。1942年河大由省立大学改为国立大学,办学经费有了保障,拥有文、理、工、农、医、法等六大学院,成为当时享誉国内外的国立大学。
校长王广庆深感自豪和欣慰。他感谢嵩县山区给了这样的好环境,使河大能够安静于此“藏学”,培养了五届毕业生。但,安静的日子就要结束,令人悲愤的大屠杀悄然来临!
日军逼近,准备撤离
1944年5月9日,潭头镇麦田一片金黄,布谷鸟欢快地鸣叫,渲染着丰收的喜悦。但日军正在逼近,危险来临了。
上午,校长办公室。王广庆铺开宣纸,写了两个书法条幅,沉浸在办学成功的喜悦里。突然有人报告:“校长,你咋还在写字呀,情况不好了!日军已经攻下洛阳,正向豫西、豫南进攻哩!”
王广庆问:“洛阳不是有几十万国军吗?难道还挡不住日军?再说,日本侵略者已是强弩之末了,你别慌张,慢慢说。”“哪里呀,国军都跑了!汤恩伯的队伍已向嵩县一带撤离,比兔子跑得还快哩!”
王广庆搁下笔,感到事态严重,说:“看来要安排师生撤离了。”随即他又说:“不好,日军肯定先攻县城,快通知在县城的医学院师生撤到潭头来,快!快!”
原来,为了报答嵩县百姓,河大5年前迁来时,把300人的医学院留在县城,以便为嵩县百姓看病。此前那里缺医少药,医学院迁入后,在县城的财神庙盖起5排35间简易房,设病床30张,开设内科、外科、妇产科等门诊,一有病人,立即应诊。
当时,医学院教授多是留德归来的博士,所以该院教学很有特点,基本用德语授课。教授们对久治不愈的疑难病症如猩红热、性病的治疗很有专长,甚至能在汽油灯下做棘手的外科手术,深受百姓欢迎。
学生们的贡献也很大。为了普及科学知识,女生鼓足勇气站到街头讲解生理卫生知识,从男女交合讲起,讲胎儿是怎么形成的,人是怎么出生的,产妇应咋护理婴儿。刚开始,听讲的人都很想听,但都不好意思,低着头,红着脸,后来就习惯了。师生们还教育女子放开裹脚,自由恋爱,并促使中小学男女同校,使得当地风气逐渐开化。
王广庆很惦记这些师生,赶紧通知他们撤离。医学院接到通知,顿时一片忙乱。院长张静吾是留学德国的博士,去年刚接替前任当了院长,此时正带着妻子吴芝蕙、侄子张宏中撤离。一队队学生从他面前跑过,不是手里提着行李,就是肩上扛着书籍,几辆驮着教学设备和医疗器械的马车也要启程了。
张静吾对教务长说:“我先赶到潭头安置学生,这里的撤离全靠你了!”教务长说:“院长先走,我定把教学仪器和图书运到潭头!”张静吾惋惜地说:“唉,医学院刚刚建起附属医院,走上了正轨,声象教学也刚刚开始,这一下全乱套了!”
这边,医学院院长张静吾还在惦念着教学,那边,院长王广庆正赶往潭头中央军驻地打听战况。店铺在纷纷关门,小孩子在呼爹喊娘,老乡们扶老携幼,纷纷逃向山中。
王广庆紧走慢赶,来到了29军军部。王军长接见了他。王广庆问:“王军长,你们刚从洛阳下来,估计日军会不会到这一带?”王军长自信地说:“日军是为挽回其在华战事的失利,才发动了河南战役,眼下虽然洛阳、宜阳失守,但汤恩伯司令已组织了豫西防务,周边有我3个军,难道我军几万人还对付不了几百名日军?”
王广庆听了,心情稍安,说:“听你这样说,我略为宽心。只要守军在,河大就不必担心。一所大学搬家不容易啊!”王军长说:“校长尽管放心,豫西防务万无一失!”
大雨滂沱,开始撤离
其实,这个王军长是在说大话,日军进攻速度非常快,早在4月18日,日军第37师团、独立混成第7旅团,在中牟境内突破国民党军阵地后,就拉开了豫湘桂战役的第一阶段——中原(豫中)会战。
接着,日军5月1日攻占许昌,掉头向西,5月3日攻占禹县(今禹州市)、郏县,5月4日攻占襄城、临汝(今汝州),5月10日逼近嵩县。河大师生虽在深山,但已感到了危险,在随即召开的会议上,化学系负责人李俊甫、文学院院长嵇文甫都主张尽快撤离。王广庆说:“我刚去问过王军长,守军对豫西防务还是有信心的,不过日寇还是有可能攻进来。这样吧,先把粮食往南山里运一些,再在山里找些房子,叫女学生躲一下。”
有人大声说:“不能再拖了!今天是11号,日军已占领嵩县县城。中央军是在说大话,可不敢相信!他们一见日本人,比谁跑得都快!”嵇文甫说:“河大师生不能再待下去了!暂避一下的想法,会带来更大损失,必须选择新的落脚点彻底转移。”王广庆忧心忡忡地说:“唉,看来不搬家不行了,那赶快下通知,明晨全校师生离开潭头,向南山疏散!”
12日晨,师生们分路撤退,约定到25公里外的大清沟(在今栾川境内)会合。但还是有一些教师家属和学生未能及时撤走,突降的大雨和山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当时医学院有个学生名叫李广溥,头一天才从嵩县县城转移到潭头。他后来回忆:12日一大早,就看见汤恩伯部溃兵从门前经过,询问前线战况如何,他们都低头不语,只顾向深山奔逃。看其狼狈相,就知前方战事不妙。
他说,我们到达伊河岸边时,已听到日军大炮的轰隆声。涉水过伊河后,大家避开正路,专走羊肠小道,以免被日军追上。我背着一个大包袱,还要推着自行车,在乱石丛中行走,行动非常困难。
傍晚,我们一行人到达大清沟,借宿农舍棚檐下。当晚开始下大雨,一连三天不停。虽然下雨使千余名师生被困此间,但日军推进速度也颇受影响。多亏农学院农学系学生李德瀛家(是当地大户)开仓放粮,大家才免受饥饿。天晴后我们离开大清沟,进入山高林密重峦叠嶂的伏牛山腹地,往淅川县荆紫关前进。
荆紫关山高林密,地处豫、鄂、陕三省交界处,利于藏身和办学。但这种长途跋涉,真难为了教授们,他们都花钱雇挑夫挑着行李和书籍。我看见外科教授生景清的夫人(高级助产士职业学校教师),坐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嚎啕大哭,原因是挑夫扔掉她的行李自顾逃命去了。我们一路上不时和国军溃兵走在一起,他们都吊儿郎当的,根本没有战斗力,往往正在行进时,忽然两边山头上有人持枪高喊:“站住!”这些溃兵都乖乖缴械,以求保全性命。汤恩伯部大量的枪械和辎重,就这样被豫西百姓收缴了……
教授被俘虏,一路背钢枪
这时的校长王广庆,心里正在自责——悔不该听信王军长说大话,使学校师生晚撤几十个小时!如今虽然1000多名师生已经撤出来了,但失踪的师生说不定已落敌手,生死难测啊。
那么,失踪的师生到底在哪里?情况确实非常糟糕!李广溥记述道:
5月15日9时,数百名日军分两路侵入潭头,尚未撤离的师生四散躲避,但为时已晚。此时大雨倾盆山洪暴发,师生们不知该逃往何处,部分教师家属和数十名学生盲目地向北山转移,恰与一股日军骑兵遭遇,日军开枪,致使6人饮弹身亡,20余人被俘。
5月16日,潭头河大校园变成了日军兵营。
这时,原农学院院长郝象吾已担任训导处处长,农学院院长是王直青。王院长和段再丕教授等20名师生被俘后,被鬼子兵用枪押着做苦役,段再丕和助教吴鹏各背着1架经纬仪。为保护学校教学仪器,吴鹏与一名日本兵厮打起来,立刻被杀害。石如璨同学遭日军毒打,倒在地上。段再丕被迫挑上担子,王院长身背5支卸掉枪栓的钢枪,双手各提1篮鸡蛋。两位堂堂大学教授,在漫漫山路上挪动着,多次遭到日军的毒打。
行至秋扒(在今栾川境内),王院长决心一死,纵身跳下山崖,滚到河边的大石头旁,日军连发两枪,以为他已摔死,就离开了。次日,王院长被潭头附近一青年发现,这名青年回村叫人,村民轮流将他背到安全地带。
挑着担子的段再丕,起先尚能勉强走路,后来鞋子磨烂了,无法再穿鞋。行至一村庄附近,他要求方便。一名日军让他去路旁的麦地,说完便继续往前走。段再丕乘机爬到一姓常的农民家里,在那里休息了两天,得知该村已是卢氏县所辖了。
宁死不受辱,姐妹双双跳井
被俘的教授尚如此,学生的命运更惨。
李先识(或称李先知)、李先觉是对双胞胎,同年考入河大医学院,姐姐李先识已婚,妹妹李先觉未婚,两人品学兼优,活泼开朗。5月15日晨,她俩听到四周枪声大作,还有日军飞机投下炸弹。一队日军骑兵冲进校院,仪器室、标本室的门被砸开,教学用具被泼上汽油烧掉。
天下起了大雨,医学院的几个女学生在前边奔逃,几十名日军在后边追赶着喊:“不要跑!花姑娘的不要跑!”一日军搂住一女学生,那个女生拼命反抗。最终,几名女生被日军追上,被押着往前走,日军不时地用枪托打学生,还对女生动手动脚。姊妹俩感到屈辱,李先觉说:“姐,我们落到日本人手里,生不如死!”李先识说:“就是!你看前面有口水井,咱俩一起跳井,也好让同学看到,捎话给咱家中二老,知道我们死在潭头!”
妹妹说:“宁可死,不受辱!跳!”
说着说着,姐妹俩来到井旁,双双跳入井中。鬼子发现了,过来向井内开枪。这时,男生朱绍先(或称朱绍良)趁机狂奔而去,被一日本兵赶上,一刺刀将他捅倒,肠子都流了出来。几天后,附近农民过来掩埋了他的尸体,在坟头插一木牌:河大学生朱绍先之墓。该墓至今犹存。
至于医学院院长张静吾和他的妻子,处境更悲惨,请看最后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