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麦歌是吴淞从人才市场上招来的，所以她对吴淞很有好感。可令麦歌没想到的是，吴淞对她也很照顾。

　　实习期满考核前，麦歌从自己的电子邮箱里收到试卷的同时还收到了一份答案。她确信一起参加考核的六个新人里，只有自己收到了答案，因为另五个人在考核后就消失了。

　　实事求是地讲，这次考核的题目对麦歌来说一点都不轻松。可麦歌不喜欢这种胜出的方式，甚至从心底里厌恶，她更希望凭实力证明自己有资格在这里工作。可她还是默认了，在这样的江湖里总要有人被算计，况且，她迫切需要这份工作。当然，华光集团的职位谁都想要，这是本市所有大学毕业生的梦想。

　　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对吴淞心存感激。

　　人是个奇怪的动物，一旦有了好感，哪怕对方的缺点也都成了可爱，况且吴淞也算是个优秀男人。

　　终于，好感变成了喜欢，喜欢久了，就自然成了爱。于是，不知不觉中爱情就萌芽生长了。

　　她没法不爱上吴淞，在一个刚出校门的女生眼中，吴淞无疑是优秀的、成熟的，符合这个年龄段所有女孩子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

　　当初的麦歌还很青涩，认定的东西容易执著，尤其是虚幻的感情。既然滋生了，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放下。她希望有个结果，更渴望和吴淞能够有个开始。

　　故事开始了，吴淞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面前说，恭喜你，麦歌，从今天开始，你已经是华光集团的正式员工了。

　　麦歌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二

　　麦歌有理由兴奋，吴淞的道贺意味着从此她将拥有令人羡慕的工作以及丰厚的薪金。

　　她被分在公司市场部，负责华东地区销售市场调研。这份工作唯一的不足就是需要经常出差，所以她没有办法经常看到吴淞。麦歌想了N种办法，最后也放弃了N种办法。一个女生怎么好向男人开口倾诉自己的心事？她把自己的心思码成文字存在自己手提电脑的某个文件夹里不见天日，永垂不朽。

　　然，有时候生活总会给你机会，也许是吴淞故意创造的机会。那天，麦歌在上海做销售预案，接到了吴淞的电话，说他也到了上海，来招人。麦歌说好，我去接你。

　　那是个春光明媚的午后，麦歌把自己打点得惊艳而不落俗套地出现在吴淞面前，让他的双眼登时放光。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那个晚上，吴淞喝醉了，麦歌也喝了一点酒。麦歌象猫一样爬上他的床——酒总给人无穷的勇气。

　　迷乱中，吴淞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她……

　　第二天醒来，吴淞身上有很多牙痕，颜色暗红。吴淞说，麦歌，你不只是个妖精，还是只老虎。麦歌笑盈盈地说，就是要让你记住这个上海的春天。

　　上海的春天，温润而又和煦。接下的几天，两人把上海的风景一网打尽，尽情到不知魏晋。

　　三

　　不久，麦歌就升任了市场部经理。

　　那是源于一起产品价格引起的内部纠纷。公司的一位客户从销售部副经理手里采购了1万台冰箱，可这位客户正好是公司市场部经理的老同学，他在市场部经理处了解到冰箱的价格比他购买的价格每台低了200元，结果客户要求退货。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事情出来后，公司董事会一致通过决议，免去现任市场部经理职务，而空缺的位置就由麦歌接任。当然，这也是人力资源部部长吴淞的竭力举荐。

　　此后，麦歌只负责审核手下交上来的预案，然后提交高层干部会议讨论，然后不停地开会再开会。不再有上海的春天，但，他们把春天搬回了自己的小窝。

　　准确地说，这是麦歌的小窝。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实用房，舒适而温馨。吴淞总是出其不意地到来，给麦歌惊喜。吴淞说，麦歌，你要理解我，我们不能让公司的人知道我们的故事。

　　麦歌觉得他们不是在恋爱，倒像是在暧昧地偷情。可她喜欢这样的暧昧，只要是吴淞给的，她都喜欢。

　　麦歌升任经理后，收入上升了一大截，而最大的实惠则是可以帮助吴淞。帮助是全方位的，吴淞可以知道公司的生产数据，知道公司所有的销售动向；在所有会议上，吴淞的提议都能得到麦歌的热烈响应，这就为会议的发展方向定下了基调，无论提议是否合理。

　　在关于车间工人是否同时负责安保工作的议题上，麦歌原本并不赞同，因为她能理解车间工人承受的工作压力。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吴淞的目光递了过来，麦歌知道他的意思，忍不住低下了头。她的余光看到吴淞的眉头皱了起来，终于，她轻轻咳了一下，然后举手，镇定地说，我赞同吴部长的意见。

　　接着，不断有人表态，附和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有生产部长、安保部长、总裁以及几位副总保持沉默，生产部长气得猛地一拍桌子拂袖而去。总裁的眉头紧锁，半晌，他说，这事以后再议吧。

　　这是华光成立以来，第一次没有在会上直接解决问题。这是很明显的不合理提案，麦歌不明白吴淞为什么这么做，可她能觉察出在这个充满硝烟的会议桌上，有很多人在暗地里支持吴淞，即使麦歌不第一个站出来，也会有张歌李歌出面。

　　麦歌很不高兴，她不喜欢这么好的公司被操纵到失去公平和正义。

　　四

　　吴淞再来的时候，麦歌再也找不到过去的激情。她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真诚，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她希望又如何，她还希望自己的爱情能在阳光下灿烂绽放呢，到如今还不是像卧底一般暧昧？

　　吴淞来得照例那么神秘，然后在不累不休的纠缠后悄然离去。麦歌独自躺在床上，蓦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吴淞见面时已经没什么话说，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消磨在了床上。她不禁苦笑。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转眼，2008奥运年扑面而来。

　　周一早晨，麦歌和往常一样，匆忙地起床，洗漱，吃饭。但她看到牛奶便一阵恶心，忍不住吐了起来。她去了医院，发现是怀孕了。

　　这不是麦歌想要的结果。她赶回公司，要把这个难题赶紧告诉吴淞。当她见到吴淞的时候，还没有开口，吴淞就说，麦歌，快走，会议要开始了。

　　这次会议主题是选举上一年度集团风云人物，两个名额，可候选人是三个：销售部经理张扬、生产部部长陈坚、人力资源部部长吴淞。

　　麦歌对这样的选举不感兴趣，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怀孕的事情。她想吴淞得到的荣誉已经够多了，也不在乎这一个，就随手在前两位名字上打了勾。本来他们两人也是战功赫赫，当选是众望所归，她想。

　　结果出来了，吴淞以低于陈坚一票而落选。吴淞的脸色登时铁青。

　　麦歌跟着吴淞进了他的办公室，关了门，便忙不迭地说，吴淞，我怀孕了。

　　哦。吴淞头都没抬，目光失神地盯着一个地方发呆，自言自语道，这次到底是谁在最后时刻耍了我，没投我的票？

　　麦歌没好气地说，是我没投。你的荣誉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

　　你说什么？吴淞猛地站起来，脸狰狞得可怕。你知不知道，这次的当选者可以免费到美国培训半年，回来后推选其中一人晋升公司常务副总经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麦歌没好气地说，你就知道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我？

　　臭婊子，你出卖我还有脸来指责我！吴淞上来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

　　五

　　麦歌弄不清是怎么回到自己的住处的，她有种虚脱的感觉。她做梦都想不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吴淞居然会打她。原来，他心里只有他自己，为了满足权欲，甚至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不在乎。爱情，呵呵，简直是笑话。

　　疼痛在无形中漫延，撕心裂肺。这个世界真的残忍，于爱情，谁在乎谁就出局。还有什么比年少时的所托非人更让人受伤？受伤的不只是麦歌的心，还有身体。

　　麦歌去了医院。她没有流泪，泰戈尔说得多好，没有人值得你流泪，值得你流泪的人不会让你流泪。

　　手术后的第五天，麦歌就打了个电话给吴淞，约他来吃顿晚饭。吴淞的声音冷漠，说我很忙，没有时间。麦歌说，好歹也好过一场，就算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吧。吴淞哼了一声，说好吧。

　　那天晚上，麦歌精心做了一桌美味，并刻意打扮了一番。吴淞看着美人、美酒、美食，心情好了许多。那晚的牛肉味道不错，没什么过多的话题了，吴淞只是低头，风卷残云似的把牛肉吃了一大半。

　　麦歌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只是喝酒。吴淞说，麦歌，别喝了，对孩子不好，多吃点菜吧。麦歌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孩子？什么孩子？

　　你不是说你怀孕了吗？

　　孩子？哦，在你肚里。

　　吴淞哈哈大笑，麦歌，你是不是喝多了？孩子在你肚里啊。

　　麦歌转身，将流产单子放到吴淞面前，淡淡地说，孩子没了，我给你这个当爹的留点纪念，让孩子与你的血液融为一体了。

　　麦歌顿了顿又说，你以为你吃的真是牛肉？

　　吴淞的脸一下变成了扭曲的紫红色，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麦歌早有准备，猛地打开门，小区保安就站在门口，问，小姐，有什么事情吗？麦歌指着吴淞说，请将这个人赶出去！

　　吴淞大叫一声，扑向麦歌，拳头尚未落下便被保安拦住，把他拉了出去。

　　六

　　第二天，麦歌连辞职报告都没有交，就离开了这个城市。

　　后来，麦歌在另一个城市邂逅了她曾在华光时的部下。一起去吃饭时，部下说，你知道吗，不知怎么回事，你走后吴淞精神就变得不正常，工作也停了，在看心理医生。

　　麦歌冷笑，搅动着杯子里的奶茶，没有作声。她知道吴淞为什么会神经错乱，纵是谁再过坚强，知道吃了自己的亲骨肉，都无法再保持正常。

　　只是麦歌永远也不会向别人透露，那天所谓的“人肉”，真的只是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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