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对于小时候的我而言,神秘又遥不可及。
故乡的村庄,处于豫西山区的土塬上,浑厚的黄土塬,经过岁月的冲刷,向两侧的小河川伸出无尽的沟沟壑壑,塬上则是一望无垠的平地。晴朗的日子,站到自家平房屋顶,个头低矮的我,视线可以走得很远很远。
南面黛青色的绵绵山岭,就是大人们常说的八百里伏牛山的支脉熊耳山。那山,伟岸苍劲,深邃幽远,蕴藏着无尽的故事。山上有没有庙,山后住着什么样的人……对一个少年而言,大山如同神秘的宫殿,永远充满诱惑,于是总幻想着有一天到山上去看个究竟。
春天到了,村里的年轻人照例要到南山去挖野韭菜。天还没亮,他们就三五成群地出发了,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在村庄静谧的晨雾里久久回荡,牵引着我的思绪跟出去好远。在大人们两三天的焦急等待后,夜色中清脆的车铃声再次响起,惊得村里的狗不住地狂吠。年轻人带回了鲜嫩的野韭,于是家家户户开始包韭菜馅儿饺子,辛辣鲜香的味道和着炊烟在村庄上空弥漫升腾。而我,更乐于倾听凯旋的年轻人侃山里的景致,一树野果,几只野兔,还有那欢腾的溪流。他们骄傲的神态,让我只想早点长大,也能骑车随他们远行,走进大山去看个究竟。
后来,我到离家不远的小镇上读书。
小镇处在两道土岭夹缝的河川里,东面就是我家村庄所在的土塬。生活在平川,我发现那不起眼的黄土塬竟有那么点儿山的感觉,特别是在夜晚,黑漆漆的山岭丘壑,一样深不可测。我至今还记得班上一位同学在作文中描述的那句话,“夜色中的山峦像奔跑的骏马”,当时感觉妙不可言。
周末放学回家,我更喜欢一个人沿着山坡向村庄的方向攀爬。山坡上长满了永远长不高的酸枣树,还有耐旱的杂草。贫瘠的土岭,稀缺的雨水,使这些山岭缺乏书上描述的大山应有的那种生机。我明白了,这些山,并不是真正的山。但是,出于少年的乐趣,我还是给这些土岭命了名,这个叫伏虎山,那个叫大巴山,再远的那个,就叫双龙山吧。
读高中时,我到了宜阳县城。
宜阳县城就在锦屏山下。那是真正的山,石灰岩质的山,不算高,而且已经被开山取石者炸得千疮百孔, 让我怀疑历史上“锦屏十二峰,峰峰有奇景”的说法是否为杜撰,怀疑则天女皇“锦屏奇景”的题刻是否夸大其词。可是,毕竟离山这么近,少年时的梦想不再遥不可及。
繁忙的学习之余,我经常和同学相约爬山。登上锦屏山顶,城里的楼房、街道、游走的车辆,还有城外逶迤的洛河,都一览无余。回望南面,是层层叠叠更高的山,尚且没有受到破坏,山上有郁郁葱葱的树林,有裸露的巉岩,有隐隐约约的房舍。我想,我是终于见到了大山的真面目。
光阴荏苒。当我有机会踏遍多个名山大川后,山于我已经不再稀奇。前段时间在黄山,旅行团里一名大学生得知我一人前来游览,竖起大拇指说了一个字:酷。至于他问我为何不带相机,我的答复是,出来爬爬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放松一下身心,享受一下大好河山,就足够了。
时常,我还会怀念小时候向往大山的那种感觉,那是一个少年对外面世界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