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平和平解放资料图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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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月31日,北平宣告和平解放。
1月26日,昔日傅作义部队炮兵上尉连长、偃师市田玉章老人,向记者讲述了他亲身经历的从坐困北平危城,到随队起义、接受改编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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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结束,他随队收复北平
田玉章老人今年89岁,偃师市山化乡台沟村人。他如今重病卧床,耳朵很背,神志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一贯沉默寡言的他,面对记者突然滔滔不绝,连他的妻儿也大感意外。
“七七事变”后,田玉章愤然投军,报考黄埔军校,成为17期学员,在西安分校就读。1941年,田玉章从黄埔军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国民党炮兵第20团1营2连任中尉观测员,教大家用大炮瞄准目标,在陕西韩城、朝邑、平民的黄河西岸阻击日军。1944年,炮兵第20团奉命到河南灵宝阻击日军,与日军血战三日,战斗异常残酷,田玉章在和两名日军拼刺刀时,右手负伤。
1945年8月,日本投降,炮兵第20团被并入国民革命军陆军第16军,开赴北平。不久,河北省主席、抗战名将孙连仲离职,傅作义接任省主席。田玉章被提拔为16军22师炮兵营二连上尉连长,长期驻守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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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初期,傅作义一度主战
北平和平解放前,田玉章调任16军22师炮兵营3连上尉连长,下辖160名官兵、30门野炮,奉命驻扎在天桥西南的火神庙,负责对南苑机场方向射击。
平津战役初期,尽管私下和解放军接触,但在公开场合,拥有52万人马的傅作义,一直高调主战。田玉章级别不高,但他身属“黄埔系”,常能参加军官聚会,见过傅作义很多次。
田玉章回忆说,凭借绥远抗战、太原保卫战等赫赫战功,傅作义在国民党部队中是屈指可数的守城名将,一度对固守北平信心十足。
在田玉章的印象里,傅作义是“小低个”,生活纯朴、平易近人,在国民党军队中,早有“七路半”的外号(指傅作风和八路军非常类似)。傅先生知识很渊博,英语很好,能用英语和美国人直接交谈。傅作义当营长时,全营数百人,每个人的名字他都记得;后来官越做越大,但只要是他见过的基层连长、排长,他都能当面叫出名字。一次傅作义视察炮兵营,张口就叫“田玉章”,让人倍感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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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改编,傅军官兵惊呼:“共产党真有办法!”
1949年1月下旬,16军22师炮兵营在平津铁路黄村车站附近宣布起义。
田玉章说,起义和投降,完全是两个概念。共产党对待投降官兵,政策是“缴枪不杀”;起义官兵,枪还是自己的枪,军官原职务不动,除番号改变外,变化不大。
当时,炮兵营官兵全体集合,将军帽上国民党党徽去掉,宣布起义,共产党在炮兵营派了1名教导员,每连派1名指导员。起义后,田玉章被任命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华北第20兵团78军炮兵团5连连长。派到5连的指导员姓张,河北易水人。
炮兵营改编后,原国民党部队的军歌,除了《纪念总理(孙中山)歌》、《枪口对外》、《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三首,其他军歌不准唱。部队集中学政治,控诉蒋宋孔陈“四大家族”的罪行,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团部不断开会,学习共产党方针政策,张指导员每天都和田玉章等起义军官秉烛夜谈,宣传我党我军的政策。
改编时,有官兵想不通,当众大嚷:“为啥改编我们?”
“问得好!接受改编,是为了解放全中国,让所有老百姓都过上太平日子!”张指导员的回答一针见血。
那些天,原国民党军官私下见面,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共产党真有办法!”原来,政治思想教育,一直是国民党部队的“软肋”,官兵普遍不知道为何打仗、为谁打仗,自然士气低落、纪律涣散。共产党短短10天的改编,居然让官兵面貌焕然一新、军纪严明,个个劲头十足,战斗力明显提升。“思想统一,知道为谁打仗,这才是共产党打败国民党的根本原因。”田玉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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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义后,两次面见傅作义
1949年1月底,田玉章所在部队,奉命撤离北平,到北京南郊的通州的解放军78军,归属新建制。
临行前,田玉章和很多军官一起,到“老长官”傅作义的住处辞行。傅作义沉默许久,缓缓说道:“听解放军的话,好自为之,不要犯错误,将来的事业才有前途。”
临别,傅作义将大家送出大门,依依不舍地向大家招手。“傅先生给我们送行,好像在送闺女出嫁,很动感情。”田玉章说。
1951年,田玉章到北京办事,又去看望了时任水利部部长的傅作义。傅作义看田玉章进门,一眼就认出了他,一再嘱咐田玉章:“听共产党的话,为人民做事。”
之后,田玉章老部队开赴西北,参加了解放甘肃的战斗。但田玉章则因为心脏病发作,在河北省冀中、保定的医院住院。1949年5月,田玉章回到家乡,这是“七七事变”后首次回乡,家里的凄凉景象,让他感慨万千,当场赋诗一首:“双亲面上皱纹密,院墙倒塌草没膝。离乡背井久在外,弟弟年幼学荒废。”对父母、兄弟的愧疚,让这位饱经沧桑的老兵潸然泪下。
田玉章在回归部队途中,在灵宝遭遇国民党残兵堵截,相关证件丢失,和老部队失去联系,遂回到家乡务农,安享和平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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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协议签订,原国民党官兵倍受优待
田玉章笑着说:打了这么多年仗,就数这一仗打得最怪。上面口口声声说“血战到底”,其实上下都在拖延、观望。多数时候,城外炮声隆隆,城内的国民党官兵却搂着枪,在工事中打瞌睡,不少军官甚至和往常一样赌博、嫖娼,一点不像打仗的样子。
1949年1月19日,傅作义与解放军签署了和平解放北平的协议。21日,傅作义召集华北“剿总”及军长以上人员会议,宣布北平城内的20多万国民党守军接受和平改编,发布《关于全部守城部队开出城外听候改编的通告》。
田玉章回忆说,根据双方达成的协议,傅部官兵受优待:国民党将校军官和基层官兵,自愿回家的,一律发3个月粮饷、发放路条,予以遣返;官兵自愿回家的,手表、衣服、钱财等私人财物允许带回,将校军官回家,原有的保姆等可选择一至三人,带回老家继续聘用,政府不加干涉;年轻军官希望学习者,可保送进步院校深造,毕业后分配工作;希望留在原部队的,原职原薪不动,享受解放军同级别革命军人的福利和待遇……
最宽大的政策是,如果军官中的“死忠分子”想回归国军阵营,想去西北的送到国军占领的风陵渡,想去东南的送到上海国统区,所经解放区一律放行,还发放路费!在22师炮兵营的“黄埔系”军官,大都选择到上海回归国军编制,只有田玉章愿意接受共产党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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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层官兵普遍厌战,地下党空前活跃
尽管高官口口声声主战,但基层的国民党官兵,普遍厌战。
据田玉章回忆,围城初期,国民党部队借口“防止共军攻城”,将北平城外的很多民房都拆了,拿老百姓的房梁、大门修工事,弄得天怒人怨。很多“老北京”不得不离开家园,流离失所,大家都骂“国民党比日本鬼子还狠”。
田玉章等基层官兵非常反感——八年抗战,老百姓早就不堪重负,现在又打内战,又折腾老百姓,这仗打着还有什么意思?
“起义前,北平城的角角落落,到处有地下党。”田玉章说,“我的连队,秘密和共产党联系的,居然有二三十人。改编后共产党员身份公开,之前相互保密的地下党员互相指着对方,惊叫:‘原来是你!’”
“傅作义将军很识大局。当时傅部每个团、营,都建立了共产党的组织。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即使傅先生坚持要打,将领们会抛弃他,自行和共产党讲和!”田玉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