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叮咚 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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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街上行人稀少,我一边吸着冷气,一边跑向学校上早读课。到了西路口,又碰到水杏儿推着卖水果的小推车从小巷拐上马路。
她没戴手套,粗黑的手指上有几道渗血的小口子,短发被风吹乱了,圆团子脸的两颊冻出两块圆形的黑红印迹。她身材臃肿,大概把能御寒的衣服一股脑全穿上了,只有两只小眼睛明亮亮的,透着一股精神劲儿。
五六年前,水杏和丈夫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在我左邻租房而居。那时,她推着小车在街上卖袜子,丈夫在离城不远的化工厂上班。她那圆团子脸白里透红,衣服干净合体。
每天早上,她都站在阳台上一边唤儿子起床上学,一边大声讲着道理。星期天,她早早地把一家人的衣服洗了,叫儿子坐在阳台上,一板一眼地辅导他功课。
同事俊兰悄悄对我说:“水杏儿是我同乡同族的姑奶奶,小时候人特别聪明,也好学,一家子都以她为荣。”
“那她怎么不考学,找一份工作?”
“上学上得走火入魔了。”俊兰叹口气说。原来水杏儿小学和初中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班长,管理班级辅导同学,跟老师似的。渐渐地,老师图省事儿,就把许多担子交给她,把她当一名老师对待,甚至教师会议也让她参加。为了鼓励她,校长还说让她毕业以后留校。
天真的水杏儿就信了。
初升高考试时,她草草交了卷,连县一高都没考上。暑假里,她找校长找班主任,他们都不谈让她留校工作的事。水杏儿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几天不出来。后来她爸出钱让她上了县一高。
水杏儿受了刺激,整天上课时站起来替老师维持纪律。同学的桌凳坏了,她从家里拿来工具帮着修理。渐渐地,她就在课间饭后专门到各班转着修理桌凳。大家叫她修理工,她越发干得起劲儿,教室也不想进了。上高二那年,新班主任发现她心理不对头时,她的病已经很严重,整夜整夜睡不着,在操场上转,只好辍学。
知道这件事后,我悄悄地观察她,见她一家三口过得有滋有味,积蓄了一些钱,买了宅基,要盖新房,心里便宽慰许多。
偶尔也听到水杏儿站在阳台上骂她那个老实巴交的丈夫,说他懒散,如果不是父母给他找个工作,他怕要没饭吃了。骂一阵发泄发泄,她便推车出门做生意去了。水杏儿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转过年,又生了一个儿子,跟大儿子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圆脸小眼。
有了小儿子的水杏儿便不再吆喝大儿子起床早读,也极少坐在阳台上辅导他功课,倒常常坐在太阳底下,抱着小儿子唱小曲。那段时间,附近住户回到家仍习惯性地把车子往院里一扎,包扔在车框里,却总会发现五块十块地丢钱;后来出门买个菜没上锁,屋里的指甲刀等小玩意儿便不翼而飞了。
次数一多,有人就留了心,把水杏儿的大儿子堵在屋里头。他手里还拿着人家的瑞士军刀呢。大家伙儿一威胁,他把以前拿东西的事都交代了。
水杏儿带着被打得一瘸一拐的儿子,挨门挨户把东西和钱送还人家,然后搬了家。
以后在街上碰到她,她改卖水果了。问她大儿子学习可好,小儿子谁带着,房子可盖好了,水杏儿呵呵一笑:“大儿子初中马上要毕业了,小儿子由他爸在家带着,他爸下岗了没事做,我们只好把新盖的房子租给人家,自己出来租一间小房子,落个房租。”
她那副神气,似乎天塌下来,也对付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