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吃过凉皮,但每回遇见,仍急急分筷而食,一副馋相,欲罢不能。也有十几年了吧,自初遇至谙熟,竟不生厌,且常食常新——这么大的魔力魅惑,委实不简单。
听闻陕西秦镇凉皮最享盛名,至今未有良机相会。这样一厢情愿惦念着,却是好的,“其实难副”的幻灭,岂非更悲凉不堪?
中国之大,一碗白素凉皮而已,竟能调出千滋万味。多醋?少辣?芝麻酱要否?连配菜都青黄不一。常见多是绿豆芽过水焯,或黄瓜切成丝,清爽利口,绝不温吞黏腻——若做人如此,倒亦是佳境。不说添油加醋细细调味,单就凉皮本身,各地工序、手法略异,则其厚薄、韧度、色泽、口感,并非整齐划一。纵然脉脉不得语,一张白帛,玉体横陈于几案上,对于见多识广的食客,亦像在絮絮诉着锦瑟家世吧。
少小离家,求学多处,每到一地,凉皮是决不容错过的。寒素学子,衣食上本无挑肥拣瘦之机,而简单美味的凉皮,惠且不费,自然荣为首选。也曾乐意为同学捎饭,默默记下千叮万嘱的口味浓淡、用料轻重,稍后带回,与她们笑食甚欢,是关于凉皮轻松而欣悦的记忆。
总有四处漂泊的人,远离故土万里,辗转求生,而一碗调制停当的凉皮,散着浓浓的家常气,踏实稳妥,味道虽千差万别,却可成为无着落的人心安所系。
一张薄薄的凉皮,要经历千淘万洗、十蒸百煮方能修成正果,而它的粗粝前身,几已看不出。在凉薄中自求精致人生,是现世的苦衷,抑或乐趣?不管怎样,前路纵有辛苦、忧患、艰难、坎坷,不必沮丧,至少它,令生命丰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