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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学校 两个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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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年 5 月 12 日 星期    【打印】  
一个学校 两个娃
  向国旗敬礼 (资料图片)
  和我们熟悉的那些小学相比,溪上小学冷清得有点吓人。

  如果你查看一下这所学校的考勤记录,就会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自从去年9月1日新生报到起,这里总共只有两名学生,外加一位老师。这是一所只有三个人的小学。

  三个人的小学

  1

  周一的早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蒙蒙的薄雾笼罩着这片山谷,溪上村就坐落在海拔1487.5米的道峰山的半山腰。这个位于福建省邵武市大埠岗镇的村庄有百来户人家,住在红砖垒成的瓦房或者黄色的土屋里。其中,最为显眼的建筑莫过于拥有两层小楼的溪上小学了。这栋建于1986年的楼房就立在村口,门前有条小溪流过。

  早上6点刚过,这所学校唯一的老师陈衍贞就起床了。这位52岁的老师先忙着给自己的菜地锄草。菜地就在学校门口,大约20平方米,种着不到一尺高的小白菜和辣椒。这些蔬菜是陈老师和妻子主要的食物来源。

  按说,8点钟才是上学的时间,不过陈衍贞提前一刻钟开始打铃。他到二楼的办公室里,按下一个黑色按钮,随即发出“丁零零”的铃声。

  “我这是提醒他们该来上学了!”他笑着解释。

  只有一墙之隔的何伙应家,烟囱也开始冒烟。他们家的两个孩子正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分别上二年级和一年级。由于家里没有日历,姐弟俩只能凭借学校里传来的铃声来判断上学的日期。至于上学时间,有时候依靠父亲那只价格不到10元钱的黑色电子表,有时候听进城的班车经过家门口的声音。

  此时此刻,一家人正坐在灶台边吃饭。这户贫困农家的早餐非常简单,只有白米稀饭和一碟油炸花生米。

  虽然距离学校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但弟弟何国华还是抄了近路,穿过一条泥泞不堪的土路,一路快跑赶到学校。后面跟着腿脚不太灵便的姐姐何国香,她打小就患有软骨病,走路时身子一歪一歪的,还时不时得扶着墙。

  这天早上快8点的时候,他俩先后走进了教室。几乎不用老师指点,两人自觉地打开了书包,拿出语文书开始晨读。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照在仅有的两张课桌上。

  “秋天来啦!秋天来啦!”何国香用食指点着书本,反复地念着。她的声音并不高,语调却抑扬顿挫。

  相比之下,弟弟何国华就调皮得多。这个7岁的小男孩少了两颗门牙,嘴角长满了不知名的小红疙瘩。他一边机械地念叨着“a、o、e”等字母,一边用眼睛瞟着门口。过了不到5分钟,他终于忍不住了,偷偷对姐姐说:“老师怎么还没来,不是在睡觉吧?”

  2

  唯一的教师身兼数职

  两个正在窃窃私语的孩子并不知道,此时,陈衍贞正对着何国香的作业发愁,这本小学二年级的语文作业本上,划满了红叉。其中一道拼音连线题让陈老师尤为恼火,何国香的答案分别是“兔子洗袜子”和“桌子擦妈妈”。

  这个15岁的小姑娘已经在这所小学读了6年书。由于遗传性智力障碍,她至今还停留在小学低年级的水平上。至今她也无法完整地造出一个句子,只会20以内的加减法,还必须通过数竹签才能做到。

  这样的困难,是陈衍贞不曾料到的。两年前,这位大埠岗镇中心小学的老师,申请到乡村小学支教两年。按照当地的教育政策,这一志愿行为将为他聘上小学高级教师大大加分。事实上,他早已经评上了这个职称,但由于没有名额,迟迟没有被聘任。    “我也不是为了那点工资,只是觉得干了一辈子老师,到最后连个高级教师都不是,心里总不是滋味!”陈衍贞很坦诚。

  两年前,他一个人带着铺盖卷,来到这所闽北山区最为偏僻的小学。在最初的日子里,除了教课,他还要自己上山砍柴、做饭和洗衣服。

  当时这所学校还有3个学生。去年下半年开学时,另一个女孩子跟着父母到城里上学了,这里就只剩下何家姐弟。

  虽然人少,课程却不少。按照课程表,每天要上6节课,这还不包括20分钟的晨读和20分钟的写字课。陈衍贞身兼数职,教授包括语文、数学、美术、音乐和体育在内的所有课程。不仅如此,校长、教导主任等一切职务也全部由他承担。

  3

  溪上小学曾经的辉煌

  周日的晚上7点,陈衍贞开始备课。在这间28平方米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40瓦的白炽灯泡发出微弱的灯光。

  他每天都要绞尽脑汁来调动课堂气氛。在上午一节教轻重的数学课上,何国华想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举出了桌子和椅子的例子,“桌子重,椅子轻”。何国香则拿出语文书和铅笔盒,放在手中掂量掂量,迟疑了一会儿,说语文书更重。

  “很难很难的!”曾经教过他们的何守良说。这天晚上,他来学校探望陈衍贞。他们是高中的同学,何守良是溪上村人,曾经在这所小学教书31年。

  望着挂满奖状的墙壁,何老师颇为感慨地回忆起这所乡村小学的过去。在他的回忆中,溪上小学最为辉煌的时期大概在1986年前后,当时至少有150个学生。此前,这个偏远小山村还办过初中和幼儿园。

  当年,不少年轻的师范毕业生都会被分配到这所基层小学。那些老师经常带着孩子们玩击鼓传花和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有时候还会跳起福建民间舞蹈。老师们之间还会谈恋爱,据说如今邵武市的一位副市长,当年就是在这所小学里找到了女朋友。

  他们描绘的都是“哪里有炊烟、哪里就有学校”时代的教育模式,当时,“村村办学”是农村教育的主流。自从2001年开始,国家开始对农村教育资源进行整合,对邻近的学校进行合并,并力推寄宿制学校的建设,许多村办小学就消失了。

  在何老师的记忆里,溪上小学就是从那时开始衰落的。早在2000年,这所学校还有3个老师和20多个学生。到了2006年,学校只剩下了12个学生,而且是一二年级的复式班。

    4

  庄严的升旗仪式

  “上学真快乐。”何国香有板有眼地说道。只是当问及原因时,这个女孩子眼珠停止了转动,低着头轻轻地说“不知道”。

  事实上,虽然智力不太高,这个总是害羞微笑的小姑娘非常懂事。几天前,有人送给她一件玫瑰红色的T恤衫,她高兴得合不拢嘴。第二天,她专门跑去向对方致谢:“你送我的衣服真漂亮!谢谢!”

  和调皮的弟弟不同,这个姐姐对学习非常认真。这天晚上吃过饭,她就趴在家里装稻米的木箱上,连个凳子都没有,完成美术课上没有画完的作业。一盏不到20瓦的灯泡离得老远,何国香眼睛几乎要贴到本子上了。上面的向日葵、热带鱼和房子,她全部涂成了红色,因为“红红的好漂亮”。

  此时此刻,正在备课的陈老师担忧着另外的问题。“孩子们留在这里没有什么竞争。”他说,“而且如果从德智体全面发展的角度来说,他们应该到更好的学校去读书。”

  由于只有两个人,他们并没有分班长和学习委员等职务,也不会在考试成绩上排名,甚至上课回答问题也不需要举手,连小红花或者小红旗也没有,至多是得到口头表扬。

  为了督促孩子们学习,他有时候会让捣蛋的何国华在教室外面站一会儿,同时嘱咐他们必须写完作业后再看电视,“不然你们家看电视我这里能听到,到时候我就去把电视给没收了”。

  在最近的一次数学测验中,何国香有了一点点进步,终于达到及格的水平了,何国华也得到了75分的高分。但陈老师并不满意。据他说,低年级的考试成绩一般应在90分以上。

  不过,只要一下课,两个孩子就会露出原有的天性,虽然在偌大的操场上,姐弟俩唯一的体育设施就是单双杠。这里没有跷跷板和滑梯,也没有课间操和眼保健操等运动项目,偶尔,教室旁边的一棵冬青也是他们的玩乐对象。两个人也会爬上两米长的扶梯,“哧溜”一下滑下来,以此打发10分钟的课余时间。

  在这间可容纳20人的教室里,太阳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窗外偶尔有只黄色的蝴蝶飞过。到了傍晚时分,一天中最为轻松的时刻——音乐课,开始了。

  “国旗国旗真美丽,金星金星照大地,我愿变朵小红云,飞上蓝天亲亲您。”陈衍贞指着黑板教两个孩子,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响。

  稚嫩的歌声飘荡在这个原本寂静的学校里,虽然并不太懂那首歌的含义,但对于何国香和何国华来说,最为庄严的时刻,莫过于周一举行的升旗仪式。

  每个周一的早晨,陈衍贞从办公室里拿出国旗,3个人开始举行升旗仪式。

  没有乐队奏响国歌,也没有国旗护卫队整齐地走过,更没有数万人前来观看,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仪式的庄严。陈老师把国旗系在一条绿色的尼龙绳上,转头指挥着学生们:“行队礼!”顺便又嘱咐一句:“看旗子!”

  一高一矮的两个孩子并排站在一棵桂花树旁,强烈的阳光刺得他们眯起了眼。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将右手高高举过头顶,手掌不合规范地向上翻着,努力抬起头望着徐徐上升的国旗。

  每逢这个时候,陈老师都要进行爱国教育:“知道吗?如果不是生活在这样的社会,你们就不会坐在这里读书!”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国旗就升到了旗杆的顶部。清晨的薄雾已经逐渐散去,白云舒展地飘在蓝天上。在这片满眼翠绿的山谷里,这面相当于两块枕巾大小的国旗,和下方站着的一高两矮三个人,组成了这个山区里最有意味的一幅画面。    

  (据《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