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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逃跑了,封毛仔很无奈。 (资料图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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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是穷得叮当响的中国单身汉,另一边是偷渡到中国挣钱的越南女孩,结婚生子和金钱的诱惑,将两群原本命运中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在中国贫困山村硬拧到了一起。
1
孤独的毛仔
越南女孩陈小兰逃跑那天,起了个大早。这天是江西南城农民封毛仔买她进门的第20天。
中午吃饭,小兰接了好几通电话,毛仔一句都听不懂。小兰突然提出来,舅妈在越南出了车祸,表妹要回国,小兰要送她去车站。表妹是前几天小兰带来的,本来也要嫁到当地,但谈了好几家都没谈成。小兰骑着毛仔的摩托车绝尘而去,就再也没回来。
后来经当地公安机关证实,一个月前,有近20名越南新娘集体失踪,若以每人2.2万元人民币的买价计,女孩们共卷走40多万元。
如今,一个月过去了,毛仔还不时会想起小兰。“还是希望她能回来,毕竟做了20天夫妻啊!”毛仔说着说着就呜咽了起来。
小兰自称1985年出生,身高一米五左右,但毛仔说,“她看上去至少有三十多岁,不怎么漂亮,但也不丑”。
毛仔家坐落在大山深处的上唐镇上唐村,当地男多女少,如果没有10万块,很难娶到本地姑娘,这还不包括买房子。没钱的就筹个五六万到外地去买。可毛仔家除了那个破旧的老宅,没有任何值钱家当。
毛仔长得挺帅,有点儿像刘德华,很多女孩一开始都挺喜欢他,就说:“你长那么帅,不可能没女朋友。”但一聊天就失望了,他不仅说话脸红还有点儿口吃。混熟了,有女孩开玩笑说:“毛仔,你如果有30万,我就嫁给你。”
邻居们一碰到他就说:“毛仔啊,你看你堂弟20岁就生小孩了,你都30岁了,怎么还没娶老婆啊?”毛仔听了心里不好受,就外出打工躲着他们,能不回家尽量不回。姑姑封细月也会隔三岔五地接到他的电话:“姑姑,赶紧帮我介绍一个吧,哪怕买一个也行。”
在所有家人中,封细月是毛仔最信赖的人。陈小兰这门亲事就是封细月给说的。
那天,封细月突然接到一个亲戚的电话,亲戚说:“我们村有个人花两万二买了个越南老婆,她带了一个表妹来,你有没有兴趣?”
这个人就是36岁的王国明。两个多月前,他从另外一名越南新娘那里买来了这个自称叫阮晓芳的女人。比毛仔大4岁的王国明,跟毛仔有许多共同之处:老实,没文化,没钱,父母年老体弱。
封细月听了喜出望外,第二天,封细月夫妻俩到了王国明家。那天,陈小兰里边穿着一件红格子衬衣,外边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袄。封细月相当满意——“便宜又漂亮”。但封细月还是有些疑虑:“我侄儿很老实的,如果你要找活泼一点的,我就不给我侄儿打电话了。”
操着一口普通话的小兰似乎并不介意:“我就想嫁老实人,越南男人经常打老婆,老实人不会打老婆。”“你普通话怎么那么好?”“越南有很多中国工厂,我们在那儿打工的时候学的。”
封细月交了600元的“看钱”,就立刻打电话给毛仔让他回来。
2
热舞的小兰
见了小兰,毛仔心想就是她了。以前封细月给他介绍的不是残疾人,就是傻子。尽管结婚心切,但毛仔还是有自己的底线:丑的、离婚的都可以,但残疾人和傻子免谈。
他问小兰:“怎么没有身份证?”“我们是偷渡来的,身份证得过两个月才能带来。”
毛仔相信了她,觉得捡了个大便宜。他从银行里取出了毕生的积蓄2万多块钱,给了阮晓芳。
没有登记,没有摆酒席,选了一个好日子,毛仔和小兰在他的姑姑家入了洞房。
第二天,邻居们看了小兰花枝招展的打扮,就劝封细月:“她不是什么好人,是鸽子,会飞走的。”
但邻居们说什么,封细月就是听不进去,封细月想的都是美好的未来,“我们对她好一点,她就会留下来”。
小兰的嘴很甜,一口一个“姑姑、姑父”,封细月因此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嘴甜也是阮晓芳留给邻居们最深的印象。王国明的邻居黄国华说,晓芳见人就喊哥哥、叔叔,还跟他们一起打牌“斗地主”,村里小孩到她房间她都会给糖吃。
当然,大家没有忘记她们另一面的共性——懒惰、爱钱。
早晚,小兰都要吃两个生鸡蛋,吃完饭就躺在床上看电视,只洗自己的衣服。一天,封细月听到小兰跟毛仔说:“去把姑姑家那个袋子里的硬币抓一把过来。”阮晓芳打牌时为了一块钱,曾跟黄国华他们大吵一架。
但这些在家里人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在为更大的事焦虑着:什么时候能生个孩子。娶回家10天后,毛仔的姐姐问姑姑封细月:“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她有没有避孕环,万一有的话,就生不了小孩了。”封细月认为,这种事怎么着也得一两个月后才好开口,“我怕得罪小兰,认为我不相信她”。
做丈夫的似乎听不到这些外人的议论,他们正一门心思沉浸在新婚的快乐中。毛仔说,这20天里,是他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他不工作,妻子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哪怕她不喜欢,也很乐意跟着。
一个大雨倾盆的晚上,小兰带毛仔去黎川县的一个迪吧玩,同去的还有王国明夫妇,以及另外两对同样情况的夫妻。在劲爆的舞曲声中,他和三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坐在迪吧的一角默默聊天,而四个越南女孩则在舞台中央热舞起来。
小兰似乎特别热衷舞蹈。有一天晚上,毛仔躺在床上用手机放舞曲,小兰突然起身就跳了起来。那一刻,毛仔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腿脚光滑、脚趾上涂着指甲油的女人,不像是自己要找的老婆。“当时,我心里就想,完蛋了,完蛋了,她应该在外边混了好多年了。”
从此,毛仔开始对小兰有些提防。
3
“跑就跑,生个儿子就行”
白天,小兰到哪儿毛仔都跟着,有时也会跟小兰说:“你不要跑,只要你生个儿子,姑父就会给我们再买一个房子。”晚上,毛仔也很难睡着,生怕小兰偷偷溜走。他把这个疑虑告诉王国明,王向他保证说:“不会跑。”
这个时候,封细月也起了一点疑心。有一次,她跟丈夫用家乡话说:“才十几天,小兰的电话费就花了200多块,大老板也用不了这么多啊!”没想到小兰却听懂了,立刻插话道:“没有,没有,没有那么多!”封细月因此怀疑“她至少在我们这附近呆了一两年”。
一天,小兰家来了两个女孩,小兰说是她在越南的姐妹,想嫁到这里。村里有单身汉来看。“你们连证件都没有,肯定是骗婚的。”单身汉的亲戚说。
小兰大声反驳:“我们不是骗人的,我们是偷渡过来的。海关检查的时候,证件被扣了。”一旁的封细月听出了破绽:“偷渡的话,谁来查你们证件啊?”
小兰无语,写下了出生年月和家里的电话以证清白。封细月拿出去给村里读书人看,但没人看得懂那是什么文字。
几乎所有人都对她们的身份怀有疑虑,只是没有人愿意去公安机关核实她们的身份。
那天,毛仔的哥哥封叶龙和毛仔、小兰经过上唐派出所时,他本想拉小兰进去证明一下,但转念一想,这样似乎不妥。“万一人家不会跑,我弟弟会怪我一辈子,他会说,本来不会跑,是被你吓跑的。”
从一开始,黄国华的脑海中对阮晓芳也是一连串的问号:有一天,王国明对黄国华说,晓芳不是黄花闺女,应该生过小孩,村里买个赣州的女孩也要六七万,怎么这么漂亮的外国女孩只要2万多呢?晓芳一点都不像穷人家的女孩,她说老家都是茅草屋,但为什么她用旁氏那么高档的化妆品……
王国明告诉黄国华,晓芳很难跟他呆一辈子。黄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尽快生个儿子。”
4
“不死心”的丈夫们
晓芳逃跑前没有任何征兆。那天下午,王国明带晓芳在黎川县城吃饭,晓芳说出去买点东西,就再也没回来。
毛仔知道小兰跑了,是从隔壁鄢家际村的鄢小意那儿听说的,36岁的鄢小意买的越南老婆跟小兰她们都认识,鄢跟他老婆在一起不过才一个星期。封叶龙后来听说,逃跑的起因是在南丰一个村里,越南媒人跟当地人发生争执,当地人报了警。
新娘们跑了之后,丈夫们及其亲戚们并不死心。
当晚突降大雨,王国明和几个亲戚到附近的高速公路上守了一夜,看到有车经过,就记下车牌号,或者踮起脚往车里望两眼。
会源村也去了好几十个人,他们到山上去找,他们那边也有个人说他老婆骗他去洗澡,她就从后门跑了。
毛仔不知从哪里听说,有人看见这些姑娘们在黎川一个酒吧里跳舞,他和鄢小意等几个新郎就花400块钱包了一辆面包车直奔黎川,但找遍了整个县城的宾馆酒吧,也没找着。
回到家已是第二天凌晨两点。毛仔浑身发软,“觉得像是死了一样”。第三天,手机响了,是小兰打的:“现在公安在抓,我回家办护照,15天后回来,手机没钱了,给我充50块钱话费。”毛仔想了想还是给她充了20块,充完再打过去一直关机。
那天,鄢小意的老婆也给他打来电话要钱,他老婆说她人在广州,想回来找他,但缺500块路费。鄢小意二话没说就汇了过去,但汇完对方已关机。他跟毛仔商量去广州找她们,但毛仔打起了退堂鼓:“广州那么大,去哪里找,我不去。”
无力回天,家属们只有以泪洗面。王国明的母亲骂他:“年轻的时候不争气,不讨老婆,现在把我们都拖垮了。”这2万多块钱都是她向街坊邻居借的。善良的邻居非但没急着要钱,还劝她:“就当赌博输掉了这笔钱。”
人走了,钱没了,但日子还得过。新娘跑后没几天,王国明和许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封细月没让毛仔出去,她想让他先在家里再呆一年,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帮他再张罗张罗。
谈及未来,毛仔说,他打算再好好干,存笔钱再娶一个,5万元以内的都可以接受,只要不是国外的就好。
“不害怕再逃跑吗?”
“只要她先帮我生个儿子就行。”
(据《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