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帕河边的农田被层层转包、不断挖掘，一些地方已千疮百孔。 一名商人在仔细看黄龙玉的质地。

　　国家尚未对黄龙玉进行科学的命名和出台鉴定标准，但这是离淘宝者很遥远的事了。他们只知道，在这个疯狂的地方，随便卖点手电筒、柴油机就可以赚大钱；他们在蒙蒙细雨中，在刺耳的风钻机声中，寻找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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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掘宝帐篷

　　莫增孝是云南省龙陵县象达乡人，20岁，浓眉大眼，读完高二辍学跟着父亲做茶叶生意，现在他的发财计划是挖石。

　　帐篷里住了11个人，莫增孝是这个11人淘宝队伍的队长。白天，他们就在苏帕河河边１亩大小的农田里挖掘，挖到3米~5米深，就有可能发现宝石——黄龙玉。

　　苏帕河是龙陵县中南部一条自北向南的河流，汇入怒江，正是这条河，在二战时阻挡住了日军进攻中国西南的脚步。现在，这一带成为云南黄龙玉的最重要产区。

　　下午3点，莫增孝准时开工，11个人全部出动，他们活动的范围是从河边到帐篷边上大概1亩的田地，称为“塘子”。3个月前，他们花了26万元从别人手里买来，而半年前的价格是12万元。“这个卖主很聪明，当初一下子买了３块儿，现在卖给了３家，自己还留了一小块儿，3个塘子卖了56万多元”。

　　所有塘子的开采期限都是挖尽宝石为止。莫增孝的挖掘工具很原始，包括锄头、竹筐、风钻机、柴油机、钢钎，但3米以下经常碰见巨大的石头。为防止河床被大规模破坏，防止水土流失，当地政府严禁他们使用大型挖掘机和爆破手段。一名年轻人抬着风钻机，用穿着塑料拖鞋的脚紧紧地把钻头卡在石头上，一摁按钮，钻头开始高速运转，在石头表面打了几个滑之后，钻入石头。

　　整个作业细致得如同考古学家考古。浮土全部是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然后用两个小竹筐挑走，石头则被破成小块儿，这期间，任何“可疑”的石头都会被他们捡起来仔细辨认。这些被初步挑选出来的石头，放在旁边堆成一小堆，会有一些村民过来挑选，如果合意，就会以几十元的价格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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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体“游戏”

　　龙陵县属国家级重点扶贫县，买断一个塘子的原始资金动辄几十万元，单靠一家一户很少能有拿下来的。当地村民“淘金”的方式是合资入股。

　　莫增孝与10个村民合伙的这个塘子开挖40多天来，已有6万元的收入。这不算很高，旁边的一座帐篷里的人，已经挖出了80多万元的石头，一个人能分到五六万元。

　　合资入股的好处是，那些在河边没有田地的农户，也可以参与到这场财富的分配中来。

　　“这样的淘金几乎是零风险，没有哪一家是亏的。”莫增孝指着自己的塘子，“现在还没挖到河床，河床下面宝物更多。”由于遇见巨石，他现在想卖掉这个塘子，开价70万。在旁边的山上，他先前分别以6万和8万的价格，买下了两块山地，等待开采。从山上挖出来的宝石，被称作山筋石；从河里挖出来的，则被称为水冲石。

　　每年的11月到次年的2月，冬季来临，苏帕河露出了河床，就是村民最忙碌的时候，几乎家家出动，老人和孩子都活跃在河底。

　　但是这个“淘宝”的游戏，却是由广西人发明的。一个被大家都认可的说法是，2000年前后，有一个李姓广西人在这里修建水电站，偶然在河底发现广西贺州市场上出售的黄蜡石，但是品质要胜于当地，便以每千克几元钱的低价，收购了一车黄蜡石贩运到贺州出售，赚了2万元。当时，黄蜡石是作为一种观赏石来卖的，价格不高。2004年，德宏州一名玉石商人从贺州石商的一批黄蜡石中，选出一块长不过尺、厚不及寸、重不到３斤的“玉质黄蜡石”，以30元购下，加工成摆设用的“黄龙玉大玉镯”，当时卖了600元（后又被转手卖了6000元）。

　　由此，人们才发现黄蜡石的另外特质。此前，作为观赏石的黄蜡石主产地是广东潮州、广西贺州等地，但从2004年起，这种石头被云南省观赏石协会定名为“黄龙玉”。其中“黄”为颜色，“龙”为产地龙陵，“玉”即美石。各种公开的宣传资料中，将黄蜡石与黄龙玉进行概念分割，称“黄龙玉是继新疆和田玉和缅甸翡翠之后发现的最优秀的玉种”。

　　也自此，短短6年间，这种被命名为玉的石头，身价从最初的几元钱一公斤涨到上万元一公斤，有专家称，“其涨价速度之快，创下了玉石史上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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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涨与暴富

　　龙陵被世人记住的是66年前全歼日军的那场松山战役，在这片焦土上，现在则演绎着比战争更激荡人心的一夜暴富神话。

　　“椿头坪村有个洞子，5月出了600多万元的货，现在洞子要转手，有人开价500万主人不卖，他要2000万。”苏帕河边上的朝阳村一家牛肉餐馆里，中间商贾治敏悄声对我们说。他和几个人合伙在苏帕河的下游花6万元买了一个塘子，前两天转手卖了8万元。比起挖石头，他认为从事第二道生意赚得更多，也就是从村民手里收购毛料，然后自己加工或者转手卖掉。为此，他每天骑摩托车带着妻子，穿梭在各个村寨和塘子之间。

　　玉石价格是在去年年底今年年初疯涨起来的。贾治敏说，今年三四月份的时候，从龙新乡到朝阳村的公路，变成了巨大的停车场，连摩托车都开不进来。牛肉餐馆每天要杀一头牛，朝阳村学校里的老师都请假去挖宝，有村民靠倒卖黄龙玉，身家已经过亿。

　　贾治敏所说的“2000万洞子的主人”叫做岳万永。岳的山洞就在自家的田地里，他和5个村民合伙开采，直到今年5月之前都一无所获，但5月一个月内，就挖出来大大小小30多万元的货。

　　靠黄龙玉暴富的还有庄家祥。

　　在苏帕河流域，庄家祥无人不知，被称为“庄老板”。庄老板一身乡下人的打扮，头发灰白，普通话要慢慢讲才能让人听明白。他卖茶叶，开客栈，经营餐饮，当然，最主要的是买卖黄龙玉。

　　关于他的传说是，身家上亿，并且只购买10万元以上的货，“一个塘子出货了，大家都在竞拍，庄老板来了，一口价拿走货”。

　　庄家祥领我们进了一间装有铁门的房间，前面的玻璃柜台里摆满了公开出售的黄龙玉成品饰件，地面和木头架子上到处都是石头。他用的手电筒的前端，已经被磨成白色，这是资深玩家的标志。几乎每一块儿石头在强光的照射下，内部都泛出幽幽的光，“看滚口是否圆润，看里面有没有裂痕、有没有杂质”。但是有些东西用这个手电筒是绝对看不到的。黄龙玉的原岩主要是由细腻的隐晶质石英——玉髓组成，石英的颗粒非常小，每颗直径仅为0.001毫米，需要用高倍的显微镜才能看到。

　　“这一块儿要卖180万，这一块儿160万，那块儿80万也可以卖。”他报价的时候，脸上挂着笑。铁柜里和地上的纸箱子里，都装着这样身价百万的石头，而庄老板的每一块儿石头，净赚都在20万左右。

　　这是真正靠黄龙玉富甲一方的人。而庄家祥进入这个市场，是在2007年。此前他在做成品加工，雇佣了河南和福建的师傅，后来觉得“好料子越来越少，再不囤积一些，以后可能就没有了”，因此转行做了藏家。来庄家买石头的人，多来自福建、广东、台湾和浙江。

　　“黄龙玉给大家买了摩托车，买了手机，盖了房子，这里80%的人，都靠这个发了财。”庄家祥总结，没有黄龙玉，就没有现在村民的一切。去年年底，村里最穷的一户人家，在一个月内因为挖到了黄龙玉赚到了5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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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鉴定

　　这到底是怎样令人疯狂的石头？它的莫氏硬度为6.5~7，与翡翠相当，比水晶略低，比和田玉高；它结构细腻，断口呈参差状；它的韧性略次于和田玉，略高于翡翠；它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它的一切特质，在行家看来，都介于玉和石头之间。

　　因此，即便是身价被炒到了几百万上千万元，黄龙玉的真身问题，仍然是业内争论的焦点。

　　知名玉学学者、中国科学院广州地球化学研究所王春云博士就坚持“黄龙玉非玉”的观点，他认为“黄龙玉”具有显著的脆性而不是很高的韧性，发声沉闷而非清越，所以“黄龙玉”很显然不能视同如翡翠、和田玉一类的“真玉”。他屡次呼吁，“黄龙玉”重新用回其曾用名黄蜡石倒是恰如其分，因为这样就不会误导市场了。

　　而云南的专家学者不同意这样的意见。云南省观赏石协会黄龙玉专业委员会主任刘涛等人认为，这种过分地迷信和依赖技术手段的唯技术论，不利于中国玉文化的传承和发展，黄龙玉的定义，应该“从技术、美学、文化、市场及收藏等诸多属性进行综合评价”。

　　现实的麻烦是，“黄龙玉”是不是《国家矿产资源分类细目》中的矿石，目前尚无一个准确的界定。

　　还有黄龙玉价值如何鉴定，由谁来鉴定，鉴定的标准及依据又是什么的问题。在已审理的涉“黄龙玉”案件中，最棘手的就是价格鉴定问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合法的权威的机构能够鉴定，也没有一个相应的鉴定标准加以衡量。

　　但是这些是离莫增孝和贾治敏们很遥远的事情了。风在吹着，机器轰鸣，他们只知道，在这个疯狂的地方，随便卖点手电筒、大众白油、柴油机，或者开个餐馆就可以赚大钱；他们在蒙蒙细雨中，在刺耳的风钻机声中，寻找价值所在。

　　（据《南方都市报》）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