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明 绘

　　老街的地界金贵着哩。当地流传着一句话：宁要老街一砖，不要新街一间。老街的地界金贵，想挤进金贵地界做生意的人也就特别多。

　　这是个集日，半晌午时分，老街金贵地界里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赶集的人像断了身子的蛇似的朝热闹的地方挤。新开张的是一家牙科诊所，店名起得古怪——“拐子李”。细看方见，店主坐在轮椅上，轮椅后面插着一根拐杖。

　　拐子李从轮椅上站起来，挑下了门脸上挂着的红绸布，拱手说道：“各位，拐子李借贵方一块宝地谋生，还望四方乡邻多多照应。为表谢意，本诊所义诊三天，敬请光临。”有好事的人也就真的坐在椅子上，拐子李认真地给整了牙，果然不收分文。消息传开，到“拐子李”诊所看牙的人一天到晚不断。

　　一次，拐子李给一男童拔虫牙，孩子又哭又闹不安生，慌乱中，拐子李竟将孩子的一颗好牙拔了下来。孩子的母亲不悦，自然又吵又嚷，诊所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拐子李满头大汗，连声作揖道歉，并答应怎么赔偿都行。老街做生意最注重名声，如果被坏了名声，生意是绝对经营不下去的。女人依然不依不饶，大声斥责，连说带骂。拐子李窘得都要下跪流泪了。有人看不过去了，便去劝孩子的母亲：小孩家，牙早晚要换，人家给道歉赔偿就算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个拐子够不容易了，干吗那么得理不让人呢？女人拿上钱悻悻地走了。拐子李愧疚得两天没有开张。

　　拐子李给人治牙很精心，也很慷慨。他给人治了牙，费用总是让客户看着给，三块五块，十块八块，多少都行。有的病人治了牙，身上没带钱，拐子李就说下回一起算吧，我记着呢。有的人走了，也没回来送钱，他也不计较。

　　有一次在街上，拐子李见一汉子捂着腮帮子，一副痛苦状，便上前邀他去诊所看看。汉子说，我正背运呢，口袋里没钱。

　　拐子李说，穷富不固定，两个轮子转，等你转富了，再还我。拐子李给汉子治了牙，还送了汉子几十元钱。没多久，那汉子果然做生意赚了一笔钱，找到拐子李送了一份厚礼，还请来个小戏班子在拐子李的店前搭台唱戏表示谢意。拐子李的诊所越发红火。

　　有人见拐子李一个人又忙生意又得自己起火做饭，就为拐子李提亲说媒。拐子李也不拒绝，不管女方是黄花大姑娘还是离婚再嫁的，也不管女方是聋是哑他都去见面，无论谈成啥样，他都要贴给女方一些钱物。

　　拐子李说，人家不嫌弃我是个拐子，肯和我见一面就已经高看我了。

　　人们给拐子李提过不少亲，可一个也没有说成。有人说，拐子李，你的要求也别太高了，有点儿钱，烧包啊？拐子李只是陪着笑脸说，没有缘分，没有缘分啊。

　　有人猜测，拐子李肯定暗中有相好的女人了。好事的人就留心，果然看出点儿蹊跷，有个模样挺俊俏的城外女人十天半月就搭车来拐子李诊所看牙，可从没见她当天离开，总要在老街呆几天。还有人说看见那女的半夜钻进拐子李的店就没有再出来。有人就拿此事同拐子李打哈哈，拐子李也不辩解，只是“嘻嘻”地笑，笑得还很灿烂。

　　拐子李生意太火，自然遭到同行的嫉恨。

　　那晚，有人把拐子李约出去喝酒，半夜时拐子李的诊所忽然着火了。正端着酒杯吆五喝六的拐子李一下跳了起来，撒开双腿箭一般飞奔回去，推开围观的人群，一脚踹开屋门，从滚滚浓烟中抱出了那个几乎一丝不挂的城外女人。人们惊呆了，原来拐子李不拐啊。

　　拐子李的诊所重新装修开张了，虽然还叫拐子李诊所，可拐子李已经不拐了。那个俊俏的女人跟在拐子李身边，肚子微微隆起，怀了娃的。拐子李夫妇较以前更实诚，更热心。

　　人好好的却装拐，这不是拿咱老街人当傻子耍吗？登门看牙的人越来越少，各种作难的事也陆续找上门来。没过多久“拐子李”诊所就关了门，谁也不知道拐子李两口子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