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裕香（化名），52岁，经商 采访人：张丽娜

　　采访时间：7月26日            采访地点：万达广场

　　裕香爱穿绿衣，快人快语，行动充满活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但她的眼神烦躁不安，略透着沮丧。她说：“记者啊，我要跟你讲讲我的婚姻问题，再不说出来我会被憋死的……我快被丈夫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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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公的耳朵被机器震聋了

　　老话说得没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看着我的日子过得怪美：儿子有出息，在上海读博士；我和老伴吃穿不愁，相守相依，能有啥烦心事？可我真是烦，烦透了，快活不下去了！

　　你可能不相信，男人也有更年期。我那死老头子就提前进入了更年期，他天天找茬儿跟我闹，故意不让我顺心。

　　我和老公是1982年结的婚。那时候，他就是个一般小伙儿，工作一般，家庭背景一般，唯一的优点就是健康，人长得粗粗壮壮的，模样憨厚，话不多，但句句诚恳，对我也非常好，天天骑着自行车到俺家门口等，接送我上下班，雷打不动。

　　婚后头几年，我们两口子相处得十分和睦。生了儿子以后，我对自己的生活状态感到很满意。

　　可天有不测风云，1986年，老公上班时出了意外，他的耳朵被机器震聋了。单位赔了一笔钱，按工伤处理，让我老公提前内退。

　　出了这样的事，全家人都感到愤懑。早上上班时还好好的一个人，下了班咋就变成了聋子？我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我老公更绝望，当时他才三十几岁，年富力强，正是干事业的时候，突然失聪，一下子把他打蒙了。

　　我陪着老公去了洛阳的每一家医院，希望医生能治好他的耳朵，可是奇迹没有发生。每一个大夫都告诉我们：他的听觉完全丧失，无法使用助听器。

　　有话想对老公说的时候，我不得不遏制住张嘴的冲动，只能对着老公用双手比划。这么做的时候，我强忍眼泪，心里滴血，表面上却要装作若无其事。

　　老公拒绝回应。他一见我比划双手就异常激动，瞪着眼睛、弓着背，那样子仿佛见了羞辱他的敌人。

　　不让比划，我就写字给他看。我把写着“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饭”的白纸举到他眼前，他不声不响，抓过去一把撕掉。

　　老公的自尊心太强，始终无法接受自己完全丧失听觉的事实。他期望自己仍然被当作正常人看待。

　　他的这种敏感和坚持，把一家人的生活推入了沉闷的绝境。

　　2

　　他逼我捡起掉在地上的头发

　　耳聋之后，老公断断续续地出去打过几份零工，但都不太顺利，挣钱不多，又因为耳朵不好使而受气。从1998年开始，他就一直歇在家里。

　　一开始，还有几个老伙计约我老公出去散心，或是来我家看他。但我老公太犟，死活不跟朋友们说话，见了面顶多点个头，算是打招呼——他怕人家嘲笑他耳朵听不见，所以尽量避免与人交流。

　　这样一来，朋友们渐渐疏远了他，邻居们也不再上我家串门。老公无事可干，就开始“折磨”我。

　　他每天早上起来，别的事儿不干，一定要把整个屋子扫两遍，拖两遍；晚上重复劳动，再打扫两遍。家里干干净净的固然是好，可他要求身边人时时刻刻维持这分干净，那就非常折腾人。

　　我去卫生间梳头，头发难免掉到地上几根。老公跟在我屁股后头进来，见到地上的碎发，比见到毒蛇还恐慌，粗声粗气地勒令我把头发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我家的卫生间那么小，我身材又胖，蹲不下去，于是拒绝执行。老公大怒，叉着腰吆喝我：“你太粗心了！一点都不尊重我的劳动！”

　　我在厨房洗碗，他站在旁边盯着，唠唠叨叨：“你怎么把水龙头开那么大？多浪费水啊！动作轻点，别把水花溅到地上……哎呀，你真是粗鲁，关冰箱使那么大劲儿干吗？”

　　天热了，我想把床上的海绵垫子卷起来，他不让，说家里没空地方放垫子，必须铺在床上。我卷起来，他摊开；我再卷起，他再摊开……如是三次，我快崩溃了，只好妥协。

　　老公见我不再反抗，满意地拍拍手：“我去买菜了。”等他出了门，我蹲在地上，捂着脸大哭了一场。

　　3

　　怎样努力也讨不到婆婆的欢心

　　无论老公埋怨我什么，无论我心里多么烦恼，我都强忍着，不跟他吵——吵了他也听不见，只会让自己更生气。我宽慰自己：老公是个残疾人，我是健康人，又是他媳妇，一块儿生活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有啥事不能担待？我让着他！

　　但令我伤心的是，老公“窝里横”也就罢了，他还跑到婆婆面前告我的状。

　　凭良心讲，我对婆家真是尽心尽力。比如婆婆和小姑子上公园玩，没人在家做饭，见我去了，就会直接吩咐：“裕香，你别出去，就在家给我们做饭。”我听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爽快地照做。

　　婆婆生病住院，四五个亲生儿女工作忙，没空照看，是我在病床前守了大半个月，端饭送水，嘘寒问暖，直到把婆婆伺候出院。

　　公公胃癌，要动手术，我不等老公要求，主动给婆家送去1万元。公公病逝后，我又拿出4000元钱交给婆婆，用以安葬亡人。

　　像我这么通情达理的媳妇，婆家人就算不待见，也不会多反感吧？可我婆婆就是看我不顺眼，她埋怨我不会过日子，说我水、电用得太多，买菜又专拣贵的买，嫌我大手大脚、大大咧咧。

　　我知道直黄瓜和弯黄瓜的价钱不一样，可人一天能吃多少菜？新鲜的蔬菜有益身体健康，多花点钱难道不值得？

　　我不怪婆婆。她没跟我们一起住过，对我的认知大部分都是老公告诉她的。我也不能控制老公对婆婆说什么，但我心里有气：每次回婆家，都是我买菜、做饭、洗碗“一条龙服务”，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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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公干家务可我不想表扬他

　　仔细想想，老公还是有优点的。他勤俭，为了省钱，自己不舍得吃早饭，实在饿了，才吃一些馒头和咸菜，但是每天早上，他都会为我准备好面包和牛奶；买回来的水果，他不舍得吃，都会留下来给我。

　　我脱下来的衣服，他不声不响就帮我洗了，还会讨好地问我：“你有没有发现家里有什么变化？”我看得出来窗户明亮了，衣服晾晒在阳光下了，但我故意说没发现。这让他很失望。

　　我干吗要表扬他？他天天歇着，不用上班，做家务是他分内的事儿。再说了，他干的活儿我也没法表扬：他洗过的衣服，我穿起来总觉得身上痒。我研究了很久才明白，他怕浪费水，洗衣服只漂洗一遍，根本就洗不干净。

　　衣服洗不干净也没关系，我真正担心的是，老公的心态好像越来越消极了。他天天窝在家里，除了打扫卫生，就是上网。他上网光看负面消息，看完了就长吁短叹，说社会风气不好啦，人心不古啦，世界要毁灭啦……说得我心里直发毛。

　　除此之外，老公的虚荣心也越来越强。我们家住一楼，夏天开个风扇就不热了，可老公一定要买空调柜机，说是别人家有的，我们家一定也要有。这两天，他又闹着要买家具，要把沙发、餐桌、床、柜子全部换一遍，理由是“旧家具太寒碜，别人来咱家，看着丢人”。

　　说实在的，钱花多少没关系。我的工资加上老公的退休金，每个月有两三千元，在洛阳过个平常日子绰绰有余。我只是不满意老公死要面子的作派。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觉得再这么过下去，自己肯定会被老公气出心脏病。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