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简·萨森(美) 金城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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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相信我们的生活居然变成了这样。父亲是沙特阿拉伯最富有的一个家族的成员,我这个富裕的本·拉登家庭的儿子,此刻却生活在这片没有法制可言的土地上,周围只有手握武器的阿富汗士兵,跟父亲一起去看一座山,而那里将是我们新家的所在地。
我们的车在那条小路上走了一个小时之后,终于看到了一处岩壁上有一些突起的建筑了。父亲走在最前面,像平常一样,右手抓着手杖,左边肩上挂着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我在报上读到报道说父亲是左撇子时常常忍俊不禁。现在我想告诉大家真相——这是我第一次公开这件事——父亲不是左撇子,但他必须用左眼才能清楚地看到东西。因为小时候有一次他砸某种金属时,一块金属碎片飞进他的右眼,从此右眼再也不能清楚地看到东西了。长久以来,父亲和我们家族一直很小心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因为在我们的文化中,人们相信身体上的残疾会让人变弱。父亲宁愿让大家相信他是左撇子,也不愿意让大家知道他的右眼几乎看不见东西。
看到眼前将要入住的小屋,我感到很沮丧。这里不仅条件艰苦,屋子里还随处可见战争期间残留下来的物品,到处是破破烂烂的床上用品、空弹壳、空罐子、发黄的旧报纸、随处丢弃的衣服和塑料袋。山上没有电,这是意料之中的。但父亲信心满满地说:“没问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父亲、父亲的下属和我留在了托拉博拉山上。我们偶尔会去一下贾拉拉巴德。父亲见了很多军方的人,而我做了他的茶童。因为能时刻陪伴在父亲身边,所以我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观察父亲真正的性格了。如今,我是他身边唯一的家庭成员,也是他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虽然我不喜欢父亲做的事情,不喜欢他所做的事情给家人带来的一切,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在我忙着照顾父亲的同时,我听到父亲对沙特皇室、这个地区的其他统治者、美国和英国都是满口怨言。大概一周后,我开始拒绝听父亲的这些抱怨,不过现在我很为自己当初的漫不经心而感到后悔。我曾无数次希望我能有机会听一听父亲的那些磁带,这样我就能更好地理解父亲,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怨恨如此之多的政府和无辜的人。
1996年6月底7月初,大约是我们到阿富汗的两个月之后,信使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诺瓦拉赫毛拉被人杀死了。但是在这个世上,福与祸总是相依并存的。几个小时后,父亲的便携双向无线电接收器的警报器响了,父亲派在山口上的守卫发来了信息:塔利班派来了代表。
塔利班的代表们没说什么废话,而是直入主题:“奥马尔派我们来见你。他听说了诺瓦拉赫毛拉的死,他现在对你表示欢迎,你和你的随行人员已经在塔利班的保护之下了。我们是来邀请你去奥马尔在喀布尔的家中拜访他的。”父亲放松地笑了,他说:“告诉奥马尔,我很高兴也很感谢他对我的欢迎,我随后就会去拜访他。不过我的家人就要从苏丹来阿富汗了,我要先把他们安顿好。”
他们离开以后,父亲心情大好。父亲是带着宏大的计划回到贾拉拉巴德的。现在有了奥马尔的保护,他就可以召回以前所有的士兵了。由于父亲极力主张和非伊斯兰世界作战,导致很多西方强国的领导人对父亲十分不满,但是整个穆斯林世界的普通百姓仍然把父亲视为一个伟大的战争英雄。当人们听说奥萨玛·本·拉登正在设立新的穆斯林战士培训营后,很多人都想立刻参加这个培训营,想要参加圣战组织。
两天后,希尔开车带着我离开了我们的本·拉登山,送我去与母亲团聚。我坐在车上,回头看了看,父亲正看着我渐渐离他而去。父亲的身后是一片凄凉的石头山,而父亲就像是一个正逐渐老去的孤独的塑像。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父亲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