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个时节,母亲的菜篮子里总少不了苦瓜。年逾花甲的她常蹬着老年代步三轮车,从城里到10多公里外的乡镇采购,乐此不疲。乡镇的苦瓜新鲜,个头也大,更重要的是价格也便宜,每公斤能比城里便宜三四毛钱。
那天,我带着妻儿回家看望母亲,见饭桌上有一碟干煸的苦瓜。母亲干煸苦瓜的工艺十分简单:将苦瓜切成薄片,放进油锅里炒,炒熟后稍加些盐即可。这碟苦瓜的味道与我小时候吃到的几乎一样。
触景生情,我问母亲还记不记得我们弟兄小时候第一次吃苦瓜的情形。母亲说:“老皇历了,谁还记得!”
20世纪70年代末,食物和日常用品大多都要凭票供应。那时,父母要赡养老人,还要供我们兄弟吃饭读书,家徒四壁、捉襟见肘的情形可想而之。为了保证正在长身体的我和弟弟不缺营养,母亲总是将自己舍不得吃的肉、蛋、糖不断地塞进我们口中。
有一天中午,我们发现灶台上放着一碗母亲吃的剩菜。最先发现剩菜的是弟弟,饥不择食的他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从碗里抓起剩菜就往小嘴里填。可是,还没嚼两口,他就吐了出来:“哥哥,这菜好苦……”我也悄悄地尝了一口,随即也吐了出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吃苦瓜的情形。
没过几日,母亲又躲着我们在厨房里以苦瓜下饭,而我和弟弟的饭碗里盛着母亲用粮票换来的炒鸡蛋。望着狼吞虎咽的弟弟,已经稍微懂事的我那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我问弟弟爱不爱妈妈,他不住地点头。我说:“妈妈让我们吃鸡蛋,可她却在偷着吃那么苦的菜……”
那天,我和弟弟抢着把母亲碗里的苦瓜吃了个干净。母亲惊讶地问我们:“好吃吗?”我俩毫不犹豫地拼命点头。当看见母亲的筷子别无选择地伸向我们碗里的炒鸡蛋时,我们偷偷地乐了。
第二天的午后,母亲顶着烈日从市场上背回了一篓苦瓜。进门后,她还没来得及拭去汗珠,就兴高采烈地对我们说:“今天买得多,价钱更便宜……你们爱吃这菜,怎么不早告诉妈妈呢?”随后,母亲特意放了些菜油,干煸了很大一盘苦瓜,并给我和弟弟各盛了满满一碗。
看着碗里的苦瓜,我和弟弟低下了头,像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弟弟忍不住告诉母亲:“都是哥哥,不想让你吃苦苦的菜……”
我悄悄地抬起头,看见母亲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无声地滑落下去。
那年我7岁,弟弟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