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如梦（化名），58岁

　　采访人：张丽娜

　　采访时间：8月29日

　　采访地点：上海市场步行街

　　题记

　　即使已经年过半百，人群中的如梦依然能获得很高的回头率。高耸的发髻，自信的微笑，强调着她的卓尔不群。有故事的女人多半如此。这半生，如梦活得像梦一样，她的身上笼罩着光环：省电视台知名栏目编导，中华杰出女性协会会员，著名美容师，养生专家……身份多重，每一重都藏着一个传奇故事。

　　而如今坐在这里的她，返璞归真，隐去了所有光环，只显露一颗柔软多情的女人心。

　　她讲了自己的初恋。一段情，深埋多少年，痴缠多少年，30多年后终于释然。

　　1

　　动心的不止一人

　　1970年，在孟津县王良公社当了两年下乡知青的我返回城里，进了涧西区的一个大厂工作。

　　那年我18岁，年轻得像一朵娇嫩的花儿，能掐出水来。正是爱做梦的年纪，有无数心里话要向人诉说，我渴望找到一个贴心的知己，以交换少女的秘密。

　　何其幸运！我遇见了美素（化名）。她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和我一样爱好文艺，能歌善舞，个性却与我迥异。

　　我个性爽朗，好时髦，爱打扮，全洛阳城大概数我最早烫头发、穿高跟鞋。而美素温和沉静，总是穿朴实的布衫，冬天还穿大棉裤。

　　上年纪的同事们看不惯我，嫌我太新潮，却都说美素是个好女孩，看着踏实，容易亲近。

　　我不介意别人怎么拿我跟美素作比较。我和她义结金兰，说好要做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遗憾的是，这分友情没有经得起命运的考验。一个男人闯入了我们的世界，我俩同时爱上了他。

　　他是我见过的最帅的男人，跟我同岁，高大健壮。我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做“小贝尼”。

　　当小贝尼调到我们单位的时候，所有的姑娘都为他着迷了。美素对他尤其痴迷。她疯狂地追求他，买了电影票，缠着请他看电影，每天主动替别人值班，只为了能多看他一眼。

　　她这样内敛的女孩如此热烈主动地表白感情，很具轰动效应。全单位的人都知道美素爱上了小贝尼。

　　我也爱，可在好姐妹这分痴情的映照下，我的爱无从出口，只能埋在心底。

　　那时候的人表达感情的方式比较含蓄，还不敢成双成对地公然谈恋爱。美素出于羞涩，也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每次约小贝尼看电影，总拉着我当电灯泡。我又想去，又不想去，心里矛盾极了，特别痛苦。

　　有一次看电影时，他俩的手握在了一起。我闷得喘不过来气，故意找茬跟他们吵了两句，含泪跑出了电影院。

　　后来小贝尼对我说：“你那么容易生气，不如改名叫小气球算了。”我不理他，他又问我：“小气球，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我想说“喜欢你这样的男人”，可话一出口，却成了“我喜欢会弹吉他会唱歌的男人”。

　　小贝尼是个肌肉男，爱好拳击运动，没半点儿文艺细胞。

　　但在我们这次谈话后不久，他买了一把吉他，开始学唱歌。

　　2

　　不再是好朋友

　　小贝尼的举动在我心里掀起了万丈狂澜。我再粗枝大叶，也不免辗转反侧，反复揣测：他弹吉他、学唱歌，可是在为我改变？

　　美素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知什么原因，她和小贝尼大吵了一架。然后我听到传言：小贝尼心中有小气球。

　　传言到了美素的耳朵里，她声嘶力竭地痛哭一场，开始绝食。我给她炖的鸡汤、做的红烧肉，都被她扔到了一边。她要跟我决裂。

　　我姐姐得知这一切，鼓励我向小贝尼表白。她说，既然美素已经不把你当朋友，你又何必为她放弃自己的真爱？

　　姐姐还偷偷在小贝尼的歌词本背面写了一首情诗，落款“小气球”。但小贝尼不动声色，我估计他没看到。

　　我也希望他没看到，因为我怕美素伤心。如果我和小贝尼真成了，她同时失去最爱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该多么失望、多么孤独？我不去找小贝尼，至少她知道我还是跟她站在一边的。等她想明白了，我们就还是好朋友。

　　不是只有男人才讲义气，女人也可以。我和美素已经义结金兰，我就要对她讲义气。

　　3

　　痴爱总难如愿

　　小贝尼被调到了其他单位，我和美素都没再去找过他。

　　美素心灰意冷，很快就嫁给了一个又黑又丑的男人。那男人不相信美素真会喜欢他，怀疑美素是水性杨花的“破鞋”，整天说话阴阳怪气。这样的婚姻自然难以持久，没几年，美素就离婚了。

　　我也过得不顺。1977年，我嫁给了一个追求我的男子。他是个普通工人，家住老城区，相貌一般，经济状况也很差。我父母坚决反对，但我看中他人好、实在，不惜与父母断绝关系，跟他走了。

　　结婚的那天晚上，门口响起了吉他声。那声音太熟悉了，我像被雷击中，失魂落魄地跑出门去看，只见昏黄的街角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低头弹吉他——不是小贝尼是谁？！

　　我的心口一阵巨痛：如果不爱我，你何必在我新婚之夜出现在婚房门口？可你如果真的爱我，又为什么非等到这个时候才来看我？

　　我很后悔，觉得自己走错了路，不应该如此草率地嫁给不爱的人。但眼前又似乎无路可走，我只能默默流泪，期望婚后的生活能够平静安宁。

　　我的丈夫却辜负了我。我们结婚后，他从精神到肉体上束缚我，不许我看报纸，不让我跟别人出去玩，我最好的朋友来家里看我，他竟然不让人家进门。

　　女儿出生后，我辞职下海，开了一家美容院。他更紧张了，怕我接触闲杂人等，心变野、人变坏，三天两头跟我吵架、冷战。

　　没有爱情的婚姻宛如一潭死水，令人窒息。我们都不好过。

　　秋天的一个晚上，我下班回家，等到很晚也没见着他，就去邻居家找。敲了半天门，他和女邻居衣衫不整地出来了，一看就没干啥好事儿。我气得发蒙，质问他们怎么勾搭到了一起。女邻居说：“我以为你不要他了。”

　　我恨恨地撂下一句：“这种烂货，我是不要了，送给你！”

　　我要离婚，他死活不肯，威胁说如果法院敢判我们离婚，就把法院炸掉。他还到处坏我名声，说我无情无义，赚了钱，有了地位，就看不上他了。

　　我跟他分居了5年，耗了5年，才算摆脱了这段腐朽的婚姻。

　　4

　　也无风雨也无晴

　　相似的不幸把我和美素重新联结在了一起。不知从哪天起，不知谁先向谁问候致意，我和她的手再次相握了。

　　时光荏苒，眨眼3个10年过去了，我和美素在生活中漂泊浮沉，各自有了新的身份。

　　美素成了国内某大学的副教授；我也混得不错，功成名就，算得上是一名成功女性。

　　这期间听说小贝尼结了婚，又离了婚。我鼓励美素与他联系，再续前缘。美素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提他干吗？我现在要找的是有地位、有名望的男人，他不合适。”言外之意，小贝尼年老色衰，已不合乎她的择偶标准。

　　也许只有年轻时，才会不计条件地爱上一个人吧？如今生活让人变得现实，她已不再轻易言爱。结婚，似乎也不必非要爱情。

　　我却难忘旧情。午夜梦回，思及前尘旧事，心里眼里都会下雨。

　　这么多年了，我没再找过男人，原因有对女儿的顾虑，也因为忘不了那段唯美忧伤的初恋。

　　小贝尼可爱过我？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多年，想不到今年有了答案。2010年4月，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约我一起吃饭。那声音沧桑深沉，隔着遥远的时空唤起了我心底的激情——他是小贝尼。

　　我没应约吃饭，只是颤抖着双手给他发了短信，以玩笑的口气向他诉说了当年的痴恋，问他年轻时究竟喜欢谁。

　　他回信：喜欢美素。

　　原来如此。可是果真如此吗？我半信半疑，总觉得他是在故意刺激我。

　　但也许真相就是如此，你只能选择相信。

　　我大哭了一场，感觉那个拴得死死的心结被打开了。这么多年了，我总怪自己当初太傻，爱在心里口难开，以致酿成了三个人的婚姻悲剧。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从今以后，我可以放下包袱，看淡这一切，轻轻松松地往前走了。也许这就是人生，阴晴不定，百转千回，归去时，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