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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02版:三彩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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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年 9 月 2 日 星期    【打印】  
世相故事
舌尖上的命运
陈满意
仁伟 绘

  人们常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他的命运却维系在舌尖上。

  他是一名康巴汉子,玉树地震中的受灾户,壮硕、魁梧,双颊带着“高原红”,胡茬子密密匝匝,仿佛刚收割过的麦田。我采访时,他每天给我做翻译。

  那晚,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帐篷里交谈,他的回答很简单,一般的问题他都用“就是,就是”或“对着咧”来回答,简单而模糊。他没有文化,藏文和汉文都不认识,年轻的时候在部队当兵,勤勤恳恳,部队首长也非常喜欢他,多次给他安排深造的机会,可是最终都因为他没有文化,“黄”了。

  看着身边的战友陆陆续续地掌握了各种技术,他很不甘心,就找到领导要求去学一门手艺。他的想法得到了肯定,可是一个没有读过书的人能学到什么呢?事情就这样搁置下来。过了半年多,一个偶然的机会,首长听说部队在山东有个厨师培训基地,就把他推荐过去了。

  当他雄心勃勃地到达基地后,才发现远非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他被安排去做后勤工作,每天的任务就是洗洗刷刷,在锅碗盆盘中度过,而这不是他的初衷。为了能跟授艺的大师傅学到一些厨艺,他主动为那些师傅做了很多事,买烟、买酒、端茶、倒水甚至洗衣服。可还是没有人愿意教他,原因很简单,他不识字,无法识菜谱。他不甘心,在每一位师傅面前纠缠,很多师傅看到他都远远地躲开。终于,有一位师傅愿意传授给他厨艺,前提是他可以跟着学习,但不能参加考试,担心他会给集体抹黑。

  他开始跟着师傅学习,上课时,别人都在本子上把师傅传授的要领记录下来,而他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生怕漏掉什么。可是,到底记住了什么,他也不清楚,糊涂一盆糨子一盆。后来,只要有领导到基地视察,他都申请前去帮忙,而且要求很低,只是帮忙洗洗刷刷,这样的活定然不会有人抢着干,所以他每次申请都非常顺利。没人的时候,他端起桌上的盘子,把残羹剩饭仔细品尝一遍,记下所品尝到的味道。第二天,他在实际操作中,按照记忆中的味道去做,一遍又一遍,直到满意为止。

  “领导视察的时候,都是大厨亲自动手,那时他们拿出的是看家本领,这样的本领一般是不会外传的。”他说,“只要大厨动手,我都会把盘子舔个遍,直到舌尖记住为止。”就这样,他和其他战友一起毕业了。考试的时候,他虽然记不清佐料的分量,炒出的菜却受到了评委的一致好评。在240多名学员中,他考了第二名,顺利地拿到了厨师证书。

  后来回到玉树,他凭着学到的厨艺,很快在玉树州成为响当当的厨师,还被特招到州上的宾馆做大厨,让身边的人异常羡慕。每次有领导入住,都会指定他掌勺,那时,他特别风光。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他的工资是全宾馆最高的,据说,和县里的领导差不多。他的命运改变了,娶妻生子,户口也从乡下迁到了州上。

  手头宽裕了,喝酒的机会也多了,他常常醉醺醺地回家,有时甚至夜不归宿,有时回到家中“倒背菜谱”,把酒桌上吃的东西在舌尖上再次过滤一遍,全部吐出来。吃喝嫖赌他都学会了,对妻子稍不如意就借酒发疯痛打一顿,邻居劝都劝不住。做教师的妻子带着乖巧的女儿和他离婚了。后来宾馆被人承包了,因为酗酒成性,他被劝退了。

  他头上的光环散尽,落得个妻离子散,一个人过活。他说的时候,脸颊上带着泪:“这舌尖改变了我的命运,也毁了我的一生。”是啊,指路的是别人,走路的是自己,个中滋味唯有寸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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