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茗抱着1岁的女儿站在王城公园门口。中州路上行人车辆川流不息，她只是茫然地望着天空，白皙的脸上有星星点点的雀斑，似是干涸的泪痕。

　　她离婚了，没有房子，没有工作，娘家也容不下她。她想出走，可出走也是需要有资本的，现在，她没这个资本。

　　倾诉人：袁茗（化名）

　　28岁

　　采访人：张丽娜

　　采访时间：9月5日

　　采访地点：王城公园

　　1

　　我被踹出了娘家

　　早上，弟弟踹了我一脚，把我踹出了娘家的门。

　　事情的起因比芝麻还小：他去开店门，忘了带钥匙，就往家里打电话，让我妈给他送钥匙。我妈正在做早饭，走不开。我接了电话，让他自己回家来取。他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抱怨啥。碰巧囡囡在旁边闹得厉害，我就挂了电话去哄女儿。

　　不一会儿，他怒气冲冲地返回家来，责怪我不该挂断电话。我争辩了几句，惹恼了他。他看看我女儿又看看我，大概是在犹豫到底要向哪个动手。然后，他的脚重重地落在了我的小腹上。

　　我好疼！身上疼，心里更疼。我的亲弟弟竟这样对我！

　　母亲闻声从厨房跑过来，我哭着求她为我主持公道。她没有指责弟弟，反而冲我抱怨：“你咋不能让着他一点呢？”

　　那一刻，我的心凉透了。这个家里都是我的亲人，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我的死活，那我还留下来做什么？人得顾惜自己的脸面，我不能没皮没脸地赖在娘家。

　　我随手抓起女儿的奶瓶，抱着孩子走出了家门。

　　母亲在背后吆喝：“怎么着，你还想离家出走？有种你就去找你前夫啊！你们复婚得了，看他会不会对你好……”

　　我打断了她的话：“我出去租房子住，下午回来收拾东西。”

　　2

　　丈母娘的饭碗不好端

　　我离婚了，曾经恩爱的丈夫变成了前夫。这是一个多月前才发生的事。但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妈，这样的事情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生。

　　我和前夫本是自由恋爱。他学历不高，上完中学就参军了。我认识他时，他还是个稚嫩的小战士。

　　我们俩谈了好几年的恋爱，感情基础深厚。他退伍之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刚好我娘家是做生意的，店里缺人手，我妈就让我跟他商量，请他来店里帮忙。那时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家里有事儿干，也没出去找工作，天天帮父母打理店里的杂事。

　　2006年，我们结了婚。白天一起工作，晚上一起入睡，两人朝夕相对。那时候的日子很幸福，睁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爱人、亲人，我觉得生活比蜜还甜。

　　说不清楚是哪一天，蜂蜜变成了黄连，甜蜜变成了苦涩。

　　我妈的脾气很糟糕，出了名的爱挑剔，一张刀子嘴能从别人身上刮下肉来。老公（不好意思，我习惯了这么称呼他）刚到店里的时候，我妈还比较客气，说话尚有顾忌，熟了之后，她就不把他当“外人”了。

　　她总嫌他偷懒，怕他干的活不够多，好像他拿了我娘家的钱，就该当牛做马来报答，否则就等于是在我家白吃白喝。

　　老公跟店员说两句话，我妈就翻着白眼骂他：“光知道说闲话！就不知道找点事儿干？没眼色！”

　　老公起床晚了点，睡觉早了点，她就会骂：“懒蛋！吃货！”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但在我妈眼里，我老公一无是处，就是个没出息的男人，“烂泥扶不上墙”。

　　这样的羞辱，哪个男人受得了？我老公受了责骂，敬她是长辈，不好当面发作，就冲我发泄。一头是亲娘，一头是丈夫，你说我该向着谁？

　　没办法，我们小两口离开了娘家，准备另谋生路。

　　走了没几天，弟弟打电话找我，说我爸生病住院了，店里拉货的司机也辞职了，人手不够，急需我和老公回去帮忙。

　　亲不亲，自家人。关键时刻，往日的矛盾略去不提，我们两口子又回到了店里。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大错特错的！它不但彻底毁灭了我的婚姻，还差点埋葬了我生存下去的勇气。

　　3

　　离婚时我只要女儿

　　我妈并没有因为我们曾经离开而有所收敛，她依旧对我老公百般挑剔，日日指桑骂槐。家里的生意一向是父亲掌舵，母亲只是嘴上逞能，其实心里没主见，压根儿不能服众。我老公给她提了一些管理上的意见，她不采纳，反而怪他多管闲事瞎操心。

　　我怀孕了，受不得惊扰，他们俩的争吵搞得我心情烦躁。我求老公让着我妈一点，等我生下孩子，一定离开娘家，好好过我们自己的清净日子。

　　老公很委屈：“在你妈手底下干活，难熬啊！这不是我让不让着她的问题，是她肯不肯放过我的问题。你妈就没把我当人看！我有思想，有自尊，干活出力，到哪儿不能混口饭吃？凭什么非要忍受她的折磨？”

　　公公婆婆得知儿子受了丈母娘的辱骂，大为光火，便约我妈面谈。我妈到了他们家，不但没有表示丝毫歉意，还冲着我公婆大骂一通……

　　几乎每一天，我和老公都要因为我妈吵上几回。我快熬煎死了，度日如年，曾经的柔情蜜意也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消磨殆尽。我累了，心力交瘁。

　　女儿出生后，老公提出离婚。当时我正在坐月子，他没有顾惜我的身体。我想，也许我俩之间真是没有爱情了吧。

　　我同意离婚，但提出一个条件：女儿由我抚养，他不必给女儿抚养费，可是也不许来探望女儿。

　　他没怎么争就同意了。如果是个儿子，也许他会争上一争，毕竟那是他家的香火。失去了女儿，他正好再娶妻生子，省却麻烦。

　　我们原来有4万元存款，被婆婆借去放高利贷，一直没还。我想要回来两万元，他翻脸不认账，说根本就没有那笔钱。

　　我懒得到法院去起诉，只想赶快结束这段纷乱复杂的关系，于是净身出户。

　　4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离婚时，我说要回娘家住，前夫嘲讽我：“你还有个弟弟，就算你爸妈容得下你，弟媳妇能容下你？”

　　我没多想。爸妈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弟弟只有我这一个姐姐，血脉亲情，砸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现在我有了难处，娘家不帮衬，谁来帮衬？

　　没想到我真会遭到亲人嫌弃。这也怪不得他们，我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娃娃，什么活也干不了，连吃饭、洗衣服都得劳烦我妈，说白了，就是在娘家白吃白住，谁会喜欢？

　　我心情不好，天天愁眉苦脸的，他们看着，心里能舒坦？

　　他们心里不舒坦，当然要找个途径发泄。我弟弟踹我，虽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个娘家，我是不能再呆了。可是我能去哪儿呢？女儿还不会走路，如果我去工作，谁来照料她？我妈？她要照看生意；公公婆婆？我早已撂下狠话，再不与前夫有任何联系。

　　不去找工作，我就没有钱，没有钱，就还得依靠娘家人。现实太窘迫，我无路可走，左思右想，大约还是得委曲求全。

　　只是心凉了，不再相信爱情，也不再相信亲情。经过了这么些事儿，我算明白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女人想要活得有尊严，先得在经济上独立，经济独立，人格才能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