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简·萨森(美) 金城出版社
那天,熟睡中的我突然被一阵哭声惊醒。叔叔突然闯到我房间里,声嘶力竭地叫道:“看看我哥哥都做了些什么!他把我们的生活全毁了!他把我们毁了!”
我赶忙穿上衣服,跟着他去了一间有电视的屋子里,我看到屏幕上冒着烟的大厦。
很快我就知道了:美国遭到了大规模袭击。
屏幕上的情景和电视里的声音都太恐怖了,我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虽然我的叔叔刚才已经表达了他的恐慌,但我们仍旧不敢相信一个我们都认识和热爱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发动如此灾难性的暴力事件。
尽管阿布·哈迪已经警告过我,但我觉得,父亲似乎不可能是美国这场大灾难、大混乱的发动者。
然后我又想起一件如梦幻一般的事:前天晚上,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很奇怪,母亲说她接受了我的建议,鼓起勇气要求父亲让她离开阿富汗,并且她已经于9月7日离开了阿富汗,9月9日到了叙利亚。跟她一起离开阿富汗的还有两个小孩和阿卜杜勒·拉赫曼,其他孩子都还在阿富汗。
看到眼前的灾难,想到父亲允许母亲离开阿富汗,我心里一阵战栗。是不是父亲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所以才让母亲离开阿富汗?
看到纽约双子塔之后,我给母亲打了电话,听说她也正在叙利亚看电视。不过母亲情绪太激动了,没办法正常交谈。
我也找了一百万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让自己不要相信父亲做了这样恐怖的事。我不希望父亲是要对这次袭击负责的人。
直到过了好几天,当父亲亲自承认这次袭击是由他主导的,我才知道我必须放弃幻想、放弃怀疑了。那一刻,我才从一直放任自己沉迷其中的梦境中醒过来了——我一直都希望全世界都弄错了,希望那恐怖的一天和父亲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一事实让我陷入了最深最深的黑洞。
2001年10月7日,美国人开始报复,发动了一直持续到了11月的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炸弹袭击。
阿富汗死了成千上万人,人群开始涌向阿富汗边境地区,希望能逃离轰炸。好几家阿拉伯报纸都报道了士兵死去的消息,因为那些士兵绝大部分是阿拉伯人。我看到了阿布·哈弗斯的图像,听说有一颗炸弹把他家炸毁了。据推测,很多人和他一起被炸死了。我不知道我的弟弟穆罕默德和他年轻的妻子是不是也在死者之列。
关于我的兄弟姐妹,我一点消息都没有,不过不断有报道说拍到了我那高大的父亲。奥斯曼和父亲差不多高,不知道卫星拍到的是不是我这个年轻的弟弟。
据推测,父亲回到了托拉博拉山地区,回到了让他感觉最舒服的地方。我知道在那里要想找到他是非常困难的。没有人比父亲更了解那些大山了。我听到有报道说父亲把他的妻子和孩子送到了巴基斯坦,然后他自己也去了巴基斯坦。
母亲现在仍然活着,过得很好,在照顾她几个年幼的孩子。我觉得母亲幸存下来,我起的作用实在微不足道。至于我的兄弟姐妹,萨阿德、奥斯曼、穆罕默德、法蒂玛、伊曼和拉丁,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因为自从2001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而且,据我所知,我们家的人和他们也没有联系了。我结了两次婚,有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儿子,叫艾哈迈德。我亲爱的兰达阿姨最近因为卵巢癌去世了,大家都在哀悼她的离去。
在这些年的痛苦与失去中,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正视我的父亲奥萨玛·本·拉登。如今我知道,自从在阿富汗和苏联人打第一场仗的那天开始,父亲就一直在杀人。很久以前我在阿富汗当他的茶童时,他也曾向我承认过这一点。我常常在想,如果父亲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那么现在杀人这件事已经不会让他觉得难过或者高兴了吧!
我和父亲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他渴望战争,而我祈求和平。
现在,我们都走上了各自的人生道路,都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父亲选择了他的人生道路,我也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至少还属于我自己。
我可以这样活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