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麦家
《风语》讲述的是“中国黑室”的故事,主人公是一个惊世骇俗的数学奇人,天才破译家。他手无缚鸡之力,却令敌人谈之色变;他不识枪炮,却是那场战争中最大的战斗英雄。
本书是《暗算》作者、茅盾文学奖得主麦家密码小说的新作。
天刚下过一场与隆隆雷声并不相称的小雨。
雷声把街上的忙人和闲人都提前赶回了家,平时嘈杂的大街在越来越暗的天幕下,显得越来越空洞、平静。他穿了一身对这种天气而言明显是太热的军装,默默地穿过狼藉的市街,拐入一条幽静的小巷。
小巷狭又深,一眼望去,空空的,了无人影。
这是1938年8月的一个傍晚,他的记忆深处烙着太多有关战争的阴影。此刻他在重庆,这里已经成为陪都,也许是全中国最安全的地方。想到他能先于他人来这里,并且几天前他的妻子和孩子也辗转来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真是幸运至极。
自鬼子在杭州金山卫登陆后,他和妻子相继离别了上海。他的妻子带着孩子一直躲在湖南乡下,他则随部队撤退。撤退,从上海到南京,到安庆、九江、武汉、宜昌、酆都,沿着长江一路西撤,最后到了重庆。
一辆黑色小车,比他晚一分钟驶入小巷,车轮哗哗地碾过落叶,小心翼翼地朝他驶来,匀速跟着他。
他注意到后面有车驶来,回头看了看,见是一辆高级小车,礼貌地往一边靠了靠。
车子理解了他的好意,鸣了一下喇叭,提速冲上来,却没有超过他,而是紧急又霸道地停在他跟前。不等车子停稳,四扇车门中的三扇被同时推开,钻出3个蒙面的持枪汉子,恶狼般扑上来,刹那间已将他牢牢架住。其中一人把冷硬的枪口抵在他后腰上,小声地喝道:“别出声,跟我们走。”
“你们抓人要问问我是谁。”他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冷静比较满意,“你们抓错人了。”
“错不了,就是你。”是另外一个蒙面人,有点儿黑老大的感觉,得意地对他说,“你姓陆是不是?陆上校嘛,我们抓的就是你!”说着他迅速用早备在手上的毛巾塞住了他的嘴巴。
他不肯走,挣扎。但越挣扎,架着他的两个人就越发用力,几乎令他动弹不得。他感觉到其中一人十分粗暴,一只手生生地揪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在他臀部发力,猛地一顶一托,他的双脚顿时离地,人像一个包裹一样被塞进了车门。
车子狂奔而去,卷起一地落叶,纷纷追着车子扑去,又纷纷散落在地。
没有谁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切,除了一只当时正在围墙上游走的花猫。
是什么人绑架了他?
他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别人如此铤而走险?
最后一个问题,不妨借用他首座的话来说。首座姓杜,人称杜先生,听上去好像是个大知识分子,其实是个玩刀子出身的人,统领着一群像刀子一样危险又嗜血成性的人,包括他。
几天后,两人首度相逢。
“首座怎么会选择我?”
“当然是因为我了解你。”
“可首座您并不了解我。”
杜先生笑道:“我怎么不了解你?知汝者莫如我。需要我证明一下吗?”说着,他不疾不缓,从容有力地背诵道:“贤弟陆姓,单名一个涛字,19岁就读于南京高等军事学院,成绩优异,毕业被保荐到德国海德堡军事学校学习军事侦察,同行6人,唯你毕业,令人刮目。鉴于此,归国后被委以重任,直升素有‘国军第一师’美称的第八十八师侦察科长。翌年调入国防部二厅二处,升任处座,时年25岁,乃国防部第一年少处座。同年十二月,你与苏州女子秦氏喜结良缘,次年令郎陆维出世。卢沟桥事变前,你一直任上海警备司令部情报处长。上海沦陷后,你一度转入地下工作,任军统上海站站长,为营救抗日将士建有奇功。今年三月,由杜(月笙)老板举荐,委员长钦点你赴武汉大本营任应急处处长,干得好啊!武汉军情告急,迁都事宜摆上日程,三个月前你又得重任,作为国民军事委员会第七办公室特派员,为即将迁都事宜赶赴山城。几个月来,你尽职尽责,为迁都大业建功卓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你目前的全部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