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麦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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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政这样写道:除非你已经认定,中国从此亡了,亡了你也不会心痛,否则,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在民族存亡的关头,祖国阵痛之际,你却没有在场。
回去就是为了在场,即使手无寸铁,即使毫无作为;回去就是参与,就是表态,就是心意。何况,李政说兵器部也需要数学人才,虽然是大材小用了,但终归是有用武之地的。他就这样回来了,靠的是李政的一封信和他对祖国的眷恋。
中午,轮船在酆都停靠时,陈家鹄上岸给李政发了一封电报。
不到一天,陆从骏全搞清楚了。通过驻美国大使馆的肖勃武官,陆从骏还打探到了关于陈家鹄的很多常人不知的情况。
对于陈在数学上的才能,肖武官推崇有加,但有一个情况很特殊,就是他身边有个女人,是个日本人,两人相恋多年。据肖勃介绍,陈和那个日本女人回国前已经结婚。
这情况着实令陆从骏高度重视。陈家鹄身边有个日本妻子,不得不叫人多思深虑。他亲自去码头偷偷看他,就是想证实一下情况是否属实。
果然如此!
即使下船的人再多,场面再乱,陆从骏也能对着照片认出陈家鹄。他外表俊朗,举止异样,在人群中可以一下凸显出来。一对浓密且长的眉毛,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挺拔的鼻梁,无不令人产生好感。陆从骏有一种预感,这人就是他要找的人。可是他身边的人,叫人大倒胃口,看她举手投足的样子,确凿无疑,肯定是个日货。
这年月,在中国,到处都是日本人,明的,暗的。此时,在陈家鹄身后,就有两个日本人亦步亦趋地暗暗跟着,他们是20分钟前才“认识”陈家鹄和惠子的。
20分钟前,轮船靠岸,船上的人都开始准备下船。老钱猛然看见陈家鹄已经卸了装,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你怎么卸装了?”老钱吓了一大跳。
陈家鹄说:“我不想那个鬼样子去见我父母,他们会见怪的。这是我第一次带太太回来,我要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惠子不慎踩到了一个人的脚,连忙道歉,慌不择言,说的是日语。陈家鹄及时捂住惠子的嘴,用国语道歉。但后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显然是听到了惠子刚才说的日语,对惠子和陈家鹄多看了几眼。他们就这么“认识”了惠子和陈家鹄。
这两人实为鬼子派驻重庆的特务,男的叫陈村,女的叫桂花。陈家鹄执意不戴假胡子,马上就付出了代价。日后,鬼子正是从这个“一面之交”上,断定陈家鹄已经身在重庆了。
桂花真名叫宣叹,自小在东北长大,化名桂花,在重庆中山路上开了一家粮店作掩护开展特务工作,借此常跑上海、南京,拉人入伙,壮大力量。
男人叫伊村腾昌,化名陈村,自受了少佐军阶后,桂花和内部人士都叫他“少老大”。桂花是个男权主义者,喜欢做男人的绿叶,少老大在她的扶持下越来越像个老大,心狠手辣,诡计多端。
他们来重庆不到一年,就发展了一个重要人物:冯德化警长,本地人,主管城区治安。
自上个月起,南京得知长沙黑室西迁,即给少老大压了担子,要他务必找到新黑室的地址,彻底捣毁它,行动代号就叫“斩草除根”。那时候,陆从骏还不知道黑室已经西迁,更不知道他有一天会去掌控黑室,可见敌人的嗅觉是何等的灵敏。
好在他们暂时还没有嗅到陈家鹄的“气味”,不过也快了。
另一方面,陈家鹄回到家里,受到全家的热烈欢迎,只有大哥家鸿很不高兴见到自己的日本弟妹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