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鹄高声说：“我说的是破译密码！你知道破译密码是干什么？是倾听死人的心跳声！你能听到死人的心跳声吗？听到了是不正常的，听不到才是正常的——这就是破译密码。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残酷的职业！你让我去干这个，不是葬送我的前程吗？”

　　陆所长默默地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暂时还不想说。”这有点威胁的意味了。陈家鹄才不吃这一套：“我倒想听听你不该说的是什么？”

　　“真想听？”陆所长微微一笑，“其实很简单，就是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跟我走。”陈家鹄告诉他：“几年前那个像你一样的日本情报官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不一样，我不是日本情报官。”

　　“对我是一样的，我依然是不想葬送自己的前程，面对的人依然是秘密组织的嘴脸，自以为是，过分地相信自己的权力和能力，不尊重别人的感情和意志。”

　　“不，不一样！”陆从骏提高了声音，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他是你的敌人、敌国！我代表的是你的祖国和无数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无数的父老乡亲，无数的亲人姐妹！”顿了顿，他厉声喝道：“说到底，是你的国家需要你！”

　　陈家鹄看看天空，像个美国人一样摊开双手，无奈其实无所谓地看着他：“你不必这么声色俱厉，我不是被吓大的。我知道我应该选择什么路，对国家和自己才都是有益的！”陆所长沉默不语，只有冷笑。这是他第一次对陈家鹄发出冷笑。陈家鹄也不想再跟他浪费唇舌，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机房街这边，李政从石永伟那里得知陈家鹄坚决反抗陆从骏后，为这位老同学的铮铮铁骨和凛然正气所感动，同时他也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趁两边闹得水火不容之际做陈家鹄的工作，动员他另谋出路，去延安。

　　李政如此这般向天上星作了汇报，天上星沉吟片刻，觉得李政说得在理：“既然陈家鹄已经跟陆从骏翻脸，宁死不从，我们趁势而上，因势利导，也许有一定的成功基础，但成功率很低。不过你的建议很好，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新思路，我想见见他，跟他当面谈一谈。”

　　以什么理由请他来？天上星召集老钱、李政、童秘书等人开会，最后找到了一个最佳理由：请他来向救命恩人道别，给恩人送终。

　　陈家鹄沉痛地立在小狄的棺木前，棺木上覆盖着鲜红的中国共产党党旗，静静地停放在屋子中央。老钱指着棺材，对陈家鹄说：“其实，自从你来到重庆，我们就住在你家对门，天天保护着你。”

　　随后，老钱把小狄牺牲的经过向陈家鹄从头细细道来，时间、地点、情节、细节都一五一十，有凭有据。这下，陈家鹄不止是惊愕，甚至是傻了，魂不守舍，双膝发软，如在云端。他如梦如痴地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抓住老钱的肩膀，在沉默中爆发：“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老钱叹口气，说：“因为只有我们知道你有生命危险。”

　　天上星适时地走进来，边走边说：“这就是缘分啊！陈先生，我们偶然得知你回国，慕名想邀请您去延安共谋抗日大业，不期遇到你遭敌人追杀。不知则罢，知道了我们就要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这也说明我们对你是诚心诚意的。”

　　陈家鹄疑惑地望着天上星。老钱替他介绍：“这是我们领导。”天上星上前握住他的手说：“很高兴认识你，陈先生。”陈家鹄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支吾了一下。天上星友好地拍拍他：“人死不能复生，跟他告个别吧！然后我请你喝杯茶，好吗？有些事我想跟你交流一下，我想和你做个朋友。”

　　二人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主人道：“请容许我先向你道个歉，由于我们求贤若渴，我们的同志贸然地走进了你的生活，也许给你带来了一些意外的麻烦和顾虑。”

　　客人答：“首长客气了，是我给你们带来了麻烦，以致小狄都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