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麦家
杜先生看看陆所长,后者连忙答应:“好的,我会去落实的。”
海塞斯这才躬身向杜先生道谢。杜先生亲热地拍拍他肩膀,主动说:“也许我还应该给你配汽车和司机。”
海塞斯笑道:“这需要找您吗?我觉得这个问题陆所长应该就可以解决。”
果然,当天下午,一辆墨绿色的美式吉普车开进了五号院,停在了破译处楼下。汽车引擎的噪声把正在午睡的海塞斯吵醒了,他从窗户里探出头,看见一群人正围着汽车叽叽喳喳,心想,我应该再向杜先生要一个中国姑娘才对。
海塞斯凭窗窥探楼下之时,陆所长已经咚咚地上楼,来送车钥匙。陆所长在把车钥匙交给海塞斯的同时,还递上一封信,笑道:“在你正式破译敌人密电前,先请帮我看看这个,这也是一份‘密电’。”
海塞斯打开信粗略地看了一下,问道:“这是一封私人信件?”
看陆所长点头,海塞斯生气地把信还给他。
那是陈家鹄写给惠子的信。陆所长指着“及”字后面的那一串数字,底气十足地说:“教授,你看,这不是一封正常的私人信件,这里还有密电码呢!”
“这说明人家就怕我们偷看,我们就更不能看了。”海塞斯敲着信,义正词严地教训所长,“要知道,偷看私人信件是违法的!”
“教授,”所长笑笑安慰道,“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保密是第一生命,他们新入行,不懂规矩,我们检查一下没什么错的。”
海塞斯觉得这太荒唐,对所长说:“要看你找其他人去看吧,本人是坚决不会帮你这个忙的。”
“那好吧,”陆所长说,“我只有把这封信烧了。我不可能把一个内容不详的东西发出去,尤其是这封信,是寄给一个日本女人的,她哥哥就在日本陆军情报部门工作。”
海塞斯一怔,没想到他的学生中还有这么一个人,便问那信是谁的。陆所长说是陈家鹄的。海塞斯一听这名字,眼里放出光芒,说:“哦,是他,我记得他,他可能是你那些人中最优秀的。”不等所长表示什么,又紧跟着说,“也可能是最差劲的。不要问我理由,我是凭直觉,没有理由。”
陆所长见他情绪缓和下来,又拿起信,递给他:“劳驾,就算帮帮我,也可以说是帮帮陈家鹄,让他的太太能够收到这封信。”
陆所长最后这句话只留给海塞斯发发牢骚的余地。发完牢骚,他只有接过信,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海塞斯忍俊不禁,独自大笑起来。
海塞斯笑着将信丢给所长:“行了,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尽快把这封信寄出去。这个陈家鹄啊,有意思!”
“他说什么了?”
“你不是担心它泄密才扣它的吗,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它没有泄密。如果说泄密,泄露的也只是他陈家鹄个人的隐私,跟你工作无关。所以,你也无权知道。寄吧,没问题的,如果有问题,我负全部责任!”见所长不表态,他接着说:“相信我,这封信没有任何问题,不过是男女之间的调情而已,我都羞于开口。”
陆所长奇怪了,他想自己曾多次看过这封信,并没有发现任何引人发笑和羞于启齿的片言只语。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塞斯羞于开口,那么只有让惠子来告诉你。
第二天晌午时分,姗姗来迟的信终于到了惠子手上。当时惠子正在厨房里洗碗,听陈父说陈家鹄来信了,她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冲出来,见了信,两只手在围裙上蹭来擦去的,不知所措。
陈母指着她身上的围裙说:“快,把围裙解了,去看信吧,家鹄说什么了?”
惠子答应着,慌忙解了围裙,接过信就往楼上跑,躲进房间,急不可待地拆开读起来。
亲昵的问候和甜蜜的话语荡漾的春风,顿时在惠子脸上吹起阵阵幸福的涟漪。看罢正文,她同样被“及”后面那一列莫名其妙的数字困惑了。她蹙起细细的弯眉,又往信封里看了一下,以为里面有什么暗示或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