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麦家

　　“那要看你提供什么条件。”

　　“你需要什么条件？”

　　“如果以三两天为限的话，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所长双目放光，等着他提供法宝。

　　“去敌人的机要室里偷！”海塞斯将手里的资料一丢，摊开手，斩钉截铁地说，“也就是说，你根本不需要我！”陆所长无言以对。

　　海塞斯用两口烟雾缓和了一下情绪，解释道：“你要知道，情报收集是多渠道的，我们提供80%的保证已经够高了，然后他们应该以此为据，去多方收集情报，最后作出判断。他现在指望我们自我验证，马上破开敌人的密码，岂不是天方夜谭？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短时间内我不可能破译任何密码，我不是神，神在这儿。”海塞斯拍拍胸脯，说的是十字架上的耶稣，“你要知道，分析敌情无非是知识和经验的套路，而密码，破译密码，则是一门科学，不但庞大，而且深邃，它需要日积月累，需要探索发现，它是苦苦思索和等待之后的灵光一现。可你们呢？没有十月怀胎就想抱金娃娃，做梦吧！再说了，我的报告还没有得到证实呢，他不是有异议嘛，我也留了20%的余地在那儿。所长阁下，请你不要异想天开，你们不切实际的心情会破坏我接近灵光的感觉的。”

　　海塞斯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神，实际上又把自己当成了菩萨——难伺候的菩萨，否则凭什么一句话不对路，就对顶头上司大动肝火。不过，如果他要预料到他对敌21师团打头阵的报告在三天后将被证实为真，他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了。是的，他的情绪有一大半是因为他心中焦虑，毕竟这是他到黑室后做的第一单“生意”，他害怕出洋相，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三天之后，敌21师团率先发动进攻，成全了他的首单“生意”，让他赚到盆满钵盈，开张大吉——都说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这似乎也就预示了他今后的表演会好戏连台，异彩纷呈。

　　在陈家鹄看来，教授在讲台上的表演确实是好戏连台，异彩纷呈，每听他一堂课，陈家鹄都感到内心有一部分被点亮。陈家鹄听海塞斯的课，决不会漏掉一个词。每一句话他都听一遍、思一遍，他觉得也值得他听一遍又思一遍。

　　这天，海塞斯上山前得知，敌21师团确以实际行动“捍卫”了他报告的真实性。几天来的焦虑被驱散一空，云开天晴，他心情特别好，神采奕奕，精神头十足，声音格外洪亮。他已经不再肤浅地给学员们讲密码的玄奥神秘，而是给他们讲起了密码的实质。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由此可见，机要员加密和解密也好，报务员发报和抄报也好，总是难免出错。有错就要更改，改动的地方就是一个补丁。天衣无缝是不可能的，补丁就是破绽，也给我们的破译带来了机会和突破口。所以，虽然密码有理论上的牢不可破之说，但实际上密码又纷纷被破解，这就是因为密码是人在使用，而人总会出错，会留下补丁，露出破绽……”

　　“那么，拿到一份密码电报，应如何来着手破译？这就是技术，是知识。对一个破译师而言，技术和知识是最次要的，也是最容易掌握的。在初步考察密码电报之前，我们必须首先判断它是用什么样的密本加密的。要做到这一点，又必须在密码电报中找出高频码组，即出现频率最高的那几组电码，还要找出数字最小的码组和数字最大的码组。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判定那本用来加密的密本是由多少单词和短语构成的。比方说，我们在一份密码电报中找出了下面这些码组——”，海塞斯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这样的字样：

　　高频码组　　　　 　　４２６３９

　　数字最小的码组　　　００３０８

　　数字最大的码组　　　５５９３６

　　随后，海塞斯侧过身，指着黑板继续讲道：“这三组数字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我们要找的那个密本，应该是由大约6万个单词和短语组成。因为，这里的最大码组是559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