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麦家
“我们一天都没休息,”儿子说,“还准备干一个通宵。”
“要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体。”
父亲笑道:“只要教授的方案没错,我们再累也值得。”
儿子也说:“是啊,只要谜底就在这25000个旮旯里,我三天三夜不睡觉也值啊!”
陆所长点点头,转身走出演算室,往楼上走去,噼噼啪啪的算盘声淹没了他的脚步声,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甜滋滋的感觉,好像背后都是给他的掌声。
第二天,海塞斯来上课,陆所长把赵子刚和吴华从教室里叫了出来。吴华垂着头没说什么,似乎认了。赵子刚却很不解地追着陆所长问:“为什么不让我上课?”
“你不需要上课了。”所长低着头,边走边说。
“为什么?”
“你被淘汰了。”
赵子刚急了:“你们搞错了吧,一定是搞错了,我解了题的。”
陆所长停下脚步,咄咄逼人地盯着他:“你是解了题,你不但解了题,还帮别人也解了!”
事情就是这样,吴华被开除是因为无能,他没有如期交卷;赵子刚则不同,他是因为无耻。赵子刚其实是继陈家鹄之后第二个交卷的——只比陈家鹄晚了17个小时,且答案正确,被教授评为“上乘之作”。不幸的是,事后他被林容容专门为他挖的陷阱彻底陷住了。
事发在赵子刚交卷的当天晚上,林容容从左立那儿再次领到任务,让她去“老戏翻新戏”。夜深人静时,林容容披挂上阵,嘴唇涂得红红的,辫子当然要解开,要长发飘逸,脚上趿着鞋,像个狐狸精一样,敲开了赵子刚的房门。
“什么事?”赵子刚关切地问。林容容的悲苦似乎一触即发,突然捂住脸抽泣起来:“那道题,我解了好久都没解出来,我快要疯了……”
“哎呀,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啊……这也值得你哭,不就一道题嘛!”赵子刚面对陷阱一无觉察,或者说,他根 本就不想觉察。
林容容眼泪汪汪地撅着嘴说:“做不了这道题要走人的……我不想走,走了就……就再也看不见你了……”说着,她用水灵灵的眼睛,羞涩地看着赵子刚。
刚才说林容容是“老戏翻新戏”,事实上,就在头一天晚上,她已经在陈家鹄面前演过一次了,结果惨遭奚落,陈家鹄以豪言为盾,拒她于前,壮语做矛,击溃在后,击打得她落花流水,乖乖认输。不知是因为故伎重演,林容容的演技高了,还是赵子刚心智顽愚,意志薄弱,总之他就这么上当了,在狐狸精的眼泪和诱惑面前败下阵来,把自己的“上乘之作”拱手相送。
一切就这样板上钉钉,无可挽回,赵子刚送出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答案,更是自己的前程。
海塞斯知道后说:“遗憾,遗憾,一个15岁的芝诺就撂倒了你们两位同学,真是令人遗憾哪!这就是破译事业的残酷性,你们也许无法适应它,但必须面对它,接受它。”
当陆所长在重庆饭店二楼的咖啡厅被绝望的等待折磨得心绪烦乱之际,五号院的演算室里,日夜不息的噼里啪啦的算盘声终于筛出了一粒“金子”。这无疑是王氏父子俩包括所有黑室人孜孜以求的一刻,惊心动魄的一幕——父子俩十指如飞,将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可突然间,儿子手下的那些算盘珠子纷纷归入原位,乖乖地趴着,静静地躺下——算盘归零了!
儿子猛地怔住了,他出神地看着那些像羊儿入圈一样安安静静躺下的算盘珠子,突然大声喊道:“爸!”
“怎么了?”父亲转过身来看,顿时瞪大眼睛,“归零了!”
“归零了!爸,成了!我们成功啦!”儿子激动万分,声音都在发抖。
消息传到楼上,海塞斯当即抓起电话给陆所长打。院里的电话,渝字楼里的电话,家里的电话,都打了——自然不可能找到他。怎么可能?这会儿,陆所长还在咖啡厅里苦苦守望着嫌疑犯萨根先生呢!他还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回到五号院,当他走进院子后,迅速闻到一股火药味,那是刚才有人放鞭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