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永伟想，你当然不是黑社会，但得罪了你可能比得罪了黑社会还要麻烦，何况你现在还是陈家鹄的上司。

　　石永伟索性做个好人，爽快地答应了，正如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他扯着大嗓门对陆所长说：“我这是第三次配合你工作了，从来没有要求回报。”陆所长打心眼里喜欢他豪爽的性格，还真想给他一些回报，便认真地问他：“你想要什么回报？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举手之劳的事儿。”石永伟说，“见到陈家鹄，代我向他问个好吧！”

　　“可惜陈家鹄不知道我今天来找你，否则他也一定会托我向你问好的。”

　　两人相谈甚欢，握手告别。

　　陆从骏离开被服厂回单位的途中，他们的车子刚开进城，防空警报突然响彻城市上空。这一次敌机来得特别快，几乎在警报拉响的同时就隐隐约约地听到敌机的轰鸣声，转眼间，警报声已被愈来愈大的飞机引擎声淹没。

　　陆从骏从车里看到，眼前的城市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人们都惊叫着从屋里逃出来，像决堤的河水，仓皇地朝附近的防空洞涌去。

　　老孙迅速地把车随便往旁边一停，跳下车，拉起陆所长，跟着那些仓皇奔逃的人，往附近的防空洞跑。

　　防空洞里已经挤满了人，大家背贴背、脚踩脚地拥挤在一起，大人的叫声和小孩的哭声，在沉闷、嘈杂的地洞里尖锐地回荡着。    

　　老孙和陆从骏刚冲进洞口，大地就开始颤抖起来，轰隆隆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撼动着大地，震得洞顶和壁上的灰尘簌簌地掉落，洞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污浊不堪。

　　事后他们才知道，当天在洞内有37人因窒息而死亡。

　　更大的伤亡当然是在外面。

　　轰炸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陆所长等人走出防空洞时，惊呆了，目之所及，商店和民房几乎都被炸成废墟，火光四起，烟雾弥漫，砖头瓦砾遍地都是。有些来不及躲进防空洞的人，不是被当街炸死、血肉横飞，就是被炸塌的房屋压死，血肉模糊。他们弃停在街边的车子也被炸得四分五裂，有两个轮子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太惨了！惨不忍睹！

　　事后，陆所长从杜先生那儿得知，敌人之所以这么无耻，公然轰炸平民区，正是因为敌21师团的密码被破译了，致使敌人对武汉的攻打屡屡受挫，伤亡猛增，所以变得穷凶极恶，报复加威胁，目的就是要重庆政府屈服。

　　从某种意义上说，敌人的这一目的达到了。半个月后，蒋介石在朝野双方的压力下放弃了武汉大本营，抗战从此进入一个新的相持阶段。

　　这次大轰炸也改变了萨根打探黑室地址的进程，原定的当天下午与汪女郎在重庆饭店咖啡厅的见面被推延到两天后。时间上的缓冲不论是对汪女郎还是对陆从骏都是好事，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练习预案，从容面对萨根的居心叵测。

　　两天后的晚上，依然在老地方，萨根从汪女郎手上接过那张写着西郊被服厂详细地址的字条时，丝毫没有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只是，令人遗憾的是，这个专门为萨根挖的陷阱，最后遭殃的却不是萨根，而是石永伟等人。

　　重庆的夜晚像重庆的女人一样千姿百态，火辣迷人。

　　重庆国际总会，陪都的一朵奇葩。与重庆饭店比，这儿富有秘密的暗香和威严高贵的绅士派头。重庆饭店只认钱不认人，只要你有钱就是贵宾。这儿不认钱，甚至不接受现金。这儿是俱乐部，实行会员制，会员以泊在长江边的美国战舰上的军官、外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国民政府请来的外国顾问为主，夹杂着部分中国海关的官员和一些国际流浪者。

　　这儿有纯种的金发女郎，身上洒着法国香水，穿着三点式的比基尼，地板下的酒窖里藏着鲜血一样的红酒，小巧玲珑的坤包里装着薄如蝉翼的橡胶套。她们中有些人拒绝为所有黄种人服务，包括萨根和少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