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麦家

　　老孙征用了石永伟的办公室，在这里设了临时指挥所。此刻，他正对着一张标有陈家鹄假宿舍的被服厂平面图，紧锣密鼓地布置行动：安排一组人在外负责巡逻、监视，小林则被安排在陈家鹄的“宿舍”里恭候敌人出现。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起，是陆所长打来的，问老孙准备得怎么样。听老孙说准备得差不多了，陆所长告诉他：“我怕你那里人手不够，又从三号院调来了一个班的兵力，他们马上就到，全部交给你用。”老孙喜出望外，连声说好。

　　老孙知道，萨根亲自来作案的可能性不大，要把他揪出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抓活的，让他们“狗咬狗”把他咬出来。放下电话，他踱出办公室，来到大门口。

　　郊区的夜晚格外宁静，夜风中充满了山野的气息和庄稼成熟的香味。老孙没想到，他带着那么多人，守着敌人可能出没的每一个地方，接连守了两个晚上，被服厂内外都风平浪静，不见敌人出动。

　　第三天晚上，天气晴好，一轮满月高悬空中，把被服厂周围的道路、田野照得亮堂堂的。坐不住的陆所长从五号院赶到被服厂，对着满地月光哀叹：“天公不作美，看来又要空守一夜了。”

　　老孙带着他去陈家鹄的假宿舍，说：“会不会是他们识破了我们的意图？”

　　“会不会是惠子……”

　　“她下不了手，”老孙说，“你不是说她和陈家鹄很相爱吗？”

　　“如果她跟萨根是一伙的，那么这种相爱就是假象。”

　　陆所长突然停下来，望着远处被树影罩得黑乎乎的陈家鹄“宿舍”，思索道：“那天你说她和萨根一起来被服厂找陈家鹄，我由此认定惠子就是间谍，但后来，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我一直在想，”陆所长说，“如果她和萨根是一伙的，他们就没必要找汪女郎假冒陈家鹄的妹妹去邮局打听地址，她完全可以亲自去。她出面比谁都合情合理，何必多此一举呢？”

　　“可……如果她跟萨根不是一伙的，怎么会和萨根一起找到这儿呢？”老孙皱着眉头说。

　　“她有可能被萨根利用了。”陆所长心事重重地说。

　　老孙犹疑地看着所长：“难道你认为惠子不是间谍？”

　　陆所长说：“也不能完全认定，看以后事态的发展吧。我想，这次行动无论如何都会有个结果的。”

　　陆所长料定今晚敌人不会有行动，对老孙交代一番，走了。老孙回到办公室，一支烟还没有抽完，小周就从外面匆匆闯进来，说刚才被服厂西面的树林里突然溜出两个人影，分头顺着围墙在磨磨蹭蹭地走着，那样子不像在散步，也不像在偷窥什么，倒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东西。

　　老孙看看小周，笑道：“难道今天晚上会有行动？走，看看去。”

　　刚走出大门，城里突然传来空袭警报声，“呜啦呜啦”地升上天空，打破了深夜的宁静。小周跺着脚朝天大骂：“狗日的，真是要遭天杀，晚上还来轰炸，疯了！”

　　老孙看看天空，警觉地对小周说：“你快回到岗位上去，通知大家注意，敌人可能是通了风的，就是想趁空袭之机来作案。”

　　小周迅速离去。老孙又回到办公室，准备给三号院打个电话询问情况。电话还没打完，头顶已传来飞机的引擎声，老孙迅速挂掉电话出来察看，发现有两架飞机在附近高空盘旋。说时迟那时快，院子西边的田野里突然传来尖厉的响声，停落在被服厂上空，爆出一大片雪亮。

　　——是照明弹！

　　紧接着又是一颗，在东边升起。

　　顿时，被服厂和附近的树林、山野被照得亮如白昼。随着照明弹升空，飞机的引擎声明显地往这边扑来，可以想象飞机在迅速地往这边俯冲。照明弹落地之际，黑暗中，一条火线顺着被服厂的围墙燃烧起来，火线越拉越长，火苗越烧越旺，熊熊火光像一条火龙将被服厂牢牢“箍”死。转眼间，两架飞机就从夜空钻出，朝着已被火线包围的被服厂俯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