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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2版:三彩风·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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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庄稼
秋染青天河
红薯成熟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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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年 11 月 22 日 星期    【打印】  
父亲的庄稼
洛 水
  乡村的秋,是属于父亲的。在那片田野里,父亲是庄稼的国王。

  我一手扶腰,一手拄着镰刀,望着父亲在庄稼地里“冲锋陷阵”,在我面前桀骜不驯的庄稼,在父亲手里竟不堪一击。我不明白,我健壮的体魄,为何跟不上父亲干瘦的身躯?就像横亘在我和父亲之间的年龄,在这片田野上,我从来就追不上父亲。

  我艰难地松开握住镰刀的手,一掌心的水泡,疼痛比庄稼还坚硬,随着汗水流窜。我喊父亲歇息,他站住,手在脸上一抹,一粒粒汗珠,被阳光镀上金色,像玉米,像大豆,从指间一跃而出。父亲笑笑说,不累,你歇吧。

  那一刻,我惊奇地发现,父亲的眼神里,竟栖息着诗意。

  秋天距离我很远,距离父亲很近。我和秋天的距离,或许也是我与父亲的距离,连接我们的桥梁,不知何时荒芜了。

  干不了重活,我只能挑些轻活做。父亲让我捡拾漏收的庄稼。可他收割得太用心,很少有“漏网之鱼”,这让我显得有些游手好闲,与田野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父亲说,你回吧,把院里的玉米摊开晒晒。我长舒一口气,像童年时那样溜之大吉,但这次,我没有了雀跃,只感觉自己像个逃兵。在父亲面前,我还是个孩子;在父亲的秋天里,我依然不能给他帮助。

  父亲在干我做过的活,他显然对我不放心,担心庄稼遗失在田地里。父亲的腿关节不好,这让他蹲的姿势格外别扭,近似于跪拜。我在他身边蹲下。父亲诧异地看看我,目光很快躲到掌心的豆粒上:每一株庄稼都要回家,哪怕一颗豆粒,也不能丢下它不管。

  我没责备父亲,忽然明白了,一颗颗豆粒就和我一样,在父亲眼里是那么重要。我学着父亲的样子,跪拜在田地里,一粒一粒地捡回那些被遗落的黄豆,捡回迷途的自己。

  庄稼一茬接着一茬,父亲的劳作一茬压着一茬。庄稼收割了,接着是晾晒、打磨,颗粒归仓。这时还不能松气,要整理田地,施肥犁耙,把下一年的收获和劳作提前播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和父亲的父亲一样,在这片田野里,收割自己的一生。

  秋收后的田野,空旷而寂寥。远远地,我看见父亲像一株庄稼,站在土地中央。我走到父亲跟前,喊他回家。父亲看我一眼,淡淡地说,我只是看看,太孤单了!我不知说什么,我不清楚孤单的是父亲,还是秋天。

  父亲指指脚下,又指指村庄,对我说:这里,就这里,我老后,把我埋在这里,这样,既能看见你们,又能陪陪庄稼。你这么不济,我要帮你打理打理……

  我再也听不下去。泪眼婆娑中,我看见父亲变成一株庄稼,撑起了整个秋天。

  秋天,父亲是田里最后一株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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