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麦家

　　“这不一定。”海塞斯说，“正常情况下至少得要上百封吧，但像这条线也许可以少一点。你要问我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给我们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就是萨根今天给上面的去电，我们现在虽然没有破译它，但如果运气好，也可能由此敲开整部密码。”

　　陆所长刚走出门又回来了：“对不起，我还有个问题要问，那天敌机来对平民区实施大轰炸，之前和之后特一号线都没有动静，这是为什么？”

　　海塞斯不假思索地告诉他：“很简单，说明这条线路跟敌机轰炸无关。换句话说，现在重庆至少还有一条特务线路。”

　　确实如此。以前敌机多次轰炸都是针对军事目标，且基本上是想炸哪里就炸哪里，如果没有这边特务的配合，不可能这么准确。所以，海塞斯早就断言重庆有敌人的特务电台。蒋微逮到特一号线时，海塞斯以为就是他想象中的“那条线”。但第二天大轰炸前后，特一号线没有任何动静，海塞斯便知道，“那条线”还在天上飞。就是说，萨根这条线是侦听处在寻找另一条线时意外发现的，只是歪打正着。

　　问题是，“那条线”为什么久久找不到呢？

　　找到了！

　　就在当天晚上。

　　陆所长离开海塞斯，回去的途中经过侦听处，他便闯了进去。杨处长正准备给海塞斯打电话，看见他，说：“你来得正好，又侦察到了一部敌台，正想打电话让教授来确认一下。”

　　“那快打啊，他在办公室，我刚从那儿离开。”

　　海塞斯接了电话匆匆赶来，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便直奔蒋微而去。蒋微还在抄报，戴着耳机。海塞斯过去，打开扬声器，辨听电波声。杨处长在一旁解释：“你听，这电波声音和特一号线下线的机型很相似。”

　　海塞斯听了一会儿，颔首道：“是同一种机型。”

　　杨处长介绍道：“我了解了一下，这是日产SC-3型发报机的声音特质。这种发报机的特点是体积小，功率大，便于携带，是目前日本外遣特务普遍使用的机型。”

　　海塞斯又听了一会儿，关掉扬声器，去看蒋微抄报。电报很长，已经抄了满满一页报笺，蒋微还在继续抄。海塞斯一边看一边沉吟：“就是它，这回应该没错了，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条线，给敌人空军通风报信的那条线。” 陆所长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海塞斯看着杨处长：“你说呢？”杨处长说：“这是敌人空军的电报格式。”

　　“对。”海塞斯说。

　　这时蒋微已抄完一页报笺，将它往边上一放，继续在新的报笺上抄。海塞斯把抄完的报笺拿起来端详着：“嗯，没错，就是敌人空军的电报。”他顺手从桌上抓起一支铅笔，注明：特二号线。随后他走到一边，对陆所长解释道：“这是敌人空军放出的眼线，是飞机和炸弹的眼睛，没有他们提供的数据，飞机就不知往哪里飞，炸弹也不知往哪里落。这些特务不除，以后轰炸只会愈演愈烈。”陆所长说：“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只要你能破译他们的电报，这些狗特务就是长了翅膀也跑不掉。”海塞斯停下脚步，指指自己：“就我一个光杆儿司令，破得了这么多吗？我又不是孙悟空，拔根毛就可以生个兄弟出来。”

　　“你不是还有助手嘛。”陆所长说。

　　“有比他更优秀的人，为什么不给我？”

　　陆所长知道他又要老话重提——让陈家鹄下山，便故意岔开话去：“这么说，现在我们身边至少有两路特务，他们各自为阵，都在为鬼子服务。”看海塞斯没接腔，他又接着说：“其中一路特务里就有你的一个同胞，哈，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海塞斯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