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麦家

　　“听见了没有？”陆所长看着海塞斯说，“他一下破译了我们的密码。”

　　“是你的密码，跟我无关。”海塞斯笑道。

　　陈家鹄笑道：“我不关心你们谁是‘罪魁祸首’，我关心的是你们判我这么重的‘刑’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让我回家看我的父母吧？”是明知故问，也是别有用心。

　　海塞斯对他做了个鬼脸，笑道：“你回家想看的不是你父母吧，应该是你的太太。我知道你对她日思夜想着呢！”这话题可是陆所长不想提的，他连忙言归正传道： “回家是不可能的，至少是目前……”

　　“什么时候可能？”陈家鹄抢断他的话问。

　　“我不知道。”陆所长硬邦邦地说。

　　“我倒是知道，”海塞斯笑道，“什么时候咱们破译了特一号线密码，大功告成之日，我想就是你回家的日子。”他是个局外人，体会不到陆所长的心情和难处，在敏感问题上一点不避讳，令一旁的陆所长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哪知道陈家鹄还不领教授的情，对他说：“这个赌博我不玩，也玩不起。你该比谁都清楚，密码是世上最残酷的命盘，无论是谁，跟它赌博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海塞斯指着楼上的某个窗户，认真地说：“今天你不想玩也得玩，你看，那就是你的办公室，给你布置好了，资料我也给你都备了一份，上去看看吧。”

　　“我的办公室？”陈家鹄答非所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已经毕业了，今后这里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这里就是黑室？陈家鹄大为惊愕，忍不住四顾起来。

　　陆所长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说：“准确地说，这里不是黑室，却是黑室的黑室。因为你现在还没有资格进黑室，但我们又需要你，就临时给你找了这个地方，请你大驾过来办公。”

　　“我不喜欢在这种环境里工作，好像我是个犯人一样。”陈家鹄想起惠子的哥哥曾经就是这样被关在某个地方，破译所谓的美军密码。

　　陆所长干脆拒绝道：“对不起，你没有选择余地，因为这是杜先生特别为你挑选的地方。我可以再告诉你，你不是唯一的‘犯人’，还有我，我就住在你的楼下，你要有兴趣不妨眼见为实。”

　　说着，带陈家鹄先去看了他的房间。一对儿布艺沙发、一张黑色茶几、一张课桌大小的办公桌、一张单人床、一只床头柜、一盆花，似乎才搬进来，没有放到位，散放在屋中央，乱成一团。

　　办公桌上摆着一部电话机，仔细看还没有接上线。床上撂着铺盖，还没有打开。最扎眼的是，铺盖团上斜躺着一支美式卡宾枪。房间的窗户关着，光线灰暗，但枪显然才擦过油，发出黑亮的光。

　　陈家鹄看见枪，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绕着它走开了。

　　陆所长却有意走过去，拿起枪，问他会不会使枪。得到否定的答复后，陆所长说：“这就是说，我是这枪唯一的主人；也可以说，我不但是你的邻居，还是你的警卫。”

　　海塞斯有意要缓和两人刚才对峙的情绪，这会儿看陆所长已经给陈家鹄一个台阶下了，便对陈家鹄道：“我得告诉你，请你下山是我的主意，但事情都是所长阁下落实的。不要以为这是件容易事，不容易的，惊动了很多人啊！所以，我很感谢他，我觉得你也该感谢他，因为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可以提前进入工作状态。”

　　其实，陆所长又何尝不想让陈家鹄下山？问题出在杜先生身上，他是“高处不胜寒”，危机四伏的一方祭坛，把一个日本鬼子的女婿送进黑室，无异于把他自己送进了唾沫的漩涡中。

　　再说了，陈家鹄，一个初出茅庐之辈，只是在课堂上有些出类拔萃的表现，值得大首长去涉这个险吗？事实上，杜先生对陆所长已有明确批示，在陈家鹄进黑室前，先要摘掉他的“黑帽子”。就是说，要捧打鸳鸯，要拆散他们，这谈何容易！

　　当然，若有证据证明惠子确实是间谍那就容易了，但现在的状况很不理想，跟踪了那么久，掌握了那么多情况，似乎越来越发现并证明，惠子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