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德）阿克塞尔·哈克 著

　　（德）米夏埃尔·佐瓦 绘

　　出版社：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

　　出版时间：2010年12月

　　最近一段时间，小国王十二月二世来拜访过我几次。他身高不过三英寸，总是穿着一件很小的红色天鹅绒大衣，衣边上还镶着一圈华丽的貂皮。但小国王实在是太胖了，他无法扣上大衣的扣子。

　　QQ熊软糖是小国王的最爱。不过，他实在是太小了，每次吃的时候都得用两只手才能将软糖抱起来。咬了一口QQ熊软糖后，他问了一个已问过许多次的问题：

　　“可以给我讲讲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

　　他第一次来拜访我的时候，我便告诉了他答案：

　　“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们出生时仅仅是个小婴儿。之后我们会慢慢长大，变得越来越高——有些人可能会变得像篮球运动员一样高大。之后我们又会慢慢变小，最后死掉，从这个世界消失。”

　　“这完全不合常理！”小国王听完后又咬了一口软糖，边吃边说，“人应该在出生时就很高大，然后慢慢变小，小到任何人都看不见也找不到，最后消失！”

　　“那样的话，殡仪馆就该关门了。”我说。

　　“但是在我们的世界里就是这样的！”小国王大声说，“我的父亲十二月一世就是这样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某一天早上，他的仆人再也无法在他的床上找到他。就在那一天，我成为了新的国王。”

　　“一出生，我就几乎知道所有的事情。”小小胖胖的国王十二月二世说，“我们一睁开眼，就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起床就会读书写字，还会算微积分、编写计算机程序。我们会上班工作，会吃饭应酬，一切都得心应手。但是，之后一些事情就会慢慢地从我们的记忆中消退，随着身体慢慢变小，我们遗忘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然后我们就不用上班了，因为很多事情我们都不记得也不会做了。我们的脑袋会变得空空如也，会留下许多自由的空间。其他人必须为我们煮饭做菜，而我们可以去找朋友聚会聊天。当然，我们也能到花园里乘凉休憩，看看树木的影子，想象那是一个飘荡的幽灵。还可以给天空中的云朵取好听的名字，或是对着自己的泰迪熊发脾气，还有……”

　　我打断了小国王的话：“要是‘大人’禁止你们做这做那呢？”

　　“‘大人’是不能禁止我们做这做那的！”小国王反驳道，“在我们那儿，一个人越小，就越有权力，因为……因为他的生活阅历比其他人更丰富。哈哈！而且无论他问什么问题，‘大人’都必须耐心回答。比如，为什么一个房间要有四个角落？为什么一个骰子只能写六个数字？为什么天上会下雨？即便得到了答案，他也可以马上忘掉。因为得照顾‘小的人’，我们所有的自动扶梯都有小台阶。我们的马桶也非常小，否则‘小的人’就会掉进去。对于‘大人’来说，这一切算不上是什么好事，但也没办法，他们必须适应这一切。”

　　他迅速且骄傲地站了起来，把吃剩下的QQ熊软糖放在地板上，去扣自己的红色大衣，但不管他怎么使劲，还是扣不上，只好又坐下了。

　　我问：“在你们的世界里，人生是在童年中结束的，对吗？”

　　“没错！”小国王说，“你想想看，这样的话，你永远都有值得期待的东西。”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我在想，也许你并不是真的在变大，虽然看起来是那样。”

　　“这是什么意思？”我感到很困惑。

　　“我想，你们的人生也是从大开始的。我的理解是这样的：一开始你们拥有很多东西，很多可能性；但是每一天，都会有人从你们的身体里拿走一部分。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拥有无限的想象力，但实际上知道的东西很少；就因为你们知道的少，所以很多事情都得靠自己来想象。比如，灯为什么会发出亮光？电视为什么会有影像？小矮人为什么会住在树根下？如果能站在巨人的头顶，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之后你们会慢慢长大，比你们更大的人会向你们解释电灯和电视的工作原理。你们还会知道，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小矮人和巨人。你们的知识越来越多，想象力却越来越少，是这样吧？”

　　“你说得对。”我低声说，“但是长大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可以学习、认识这个世界……”

　　小国王接着说：“你们的年纪会越来越大。小时候，你们可能会想当消防员或护士或别的。长大后，你们真的当上了消防员或护士，就再也没有办法从事别的职业了，一切都太迟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在变小，难道不是吗？”

　　“是的！”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像我们那样就好多了。”胖乎乎的小国王咬了最后一口QQ熊软糖，边吃边说，“我真是为你感到难过。当然，是为你们世界里的所有人感到难过。”

　　他站起身子，挺着大肚子挤进书架与墙的缝隙，没打一声招呼就消失了。他每次都是这样，而且每次都会变得更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