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翻开十年后重新修订的《痛并快乐着》,仿佛已有些遗忘的青春突然在文字中又鲜活起来。“那是我吗?”一瞬间有些不确定,然后笑了,距离不一定产生美,却能制造陌生感。
青春并不容易被遗忘,只是人生是条单行线,更多的时候,我们只关注于脚下和未来,就忘了回头,像是遗忘,其实翻开这本书才知道,青春从未走远,它一直就在身边。
不过,毕竟有了岁月制造的距离,自己终于能像一个旁观者,在远方看那青春中的自己以及青春中的改革,还好,没有脸红,没有嘲笑,没有时过境迁后的不屑一顾,而是尊敬并羡慕。尊敬自己也尊敬那个时代——毕竟是认真地走过,哭过,笑过,大喊过,绝望过,期待过,热血沸腾过,有时连肤浅都带着活力,不能要求更多了,于是羡慕也是自然的。那时,可以正确,更可以犯错误,因为未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改正错误,所以,青春真是好。
二
也许有人说,我没十年前尖锐了。
从外表上看,也许是的。
那时,人长得“尖锐”,体重比现在轻几十斤。激情与冲劲都写在脸上,也在文字中。
而今天,我不尖锐了吗?
岁月带不走一切,有些东西只会随着生命的成长更加坚决,只不过不一定都写在外表。记得有人说过:二十岁时不偏激,身体有病;四十岁时还偏激,脑子有病。尖锐与偏激从不是目的,改变才是。人到中年,该努力地让理想变成现实,哪怕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也要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让改变一点点来,让年轻人的偏激与尖锐有更自由的空间。
所以,走到生命的任何阶段,都该喜欢那一段时光,完成那一阶段该完成的职责,顺其自然,不沉迷于过去,也不狂热地期待未来,生命这样就好。
三
虽然抱怨声更多,变革也还在继续,时代或多或少地在进步中。
《痛并快乐着》中,用那么大的篇幅去写直播,写舆论监督,今天不会了,一切都正常到平淡的地步。现在,我们的新闻频道里,不直播是个别现象。至于舆论监督,现在不再是哪个栏目的特权,而回归于新闻,无处不在却也似乎失去了曾有的那种力量。不过,这不是坏事,社会越发正常,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所向披靡。
而书中提到的贫富差距、环保和自然灾害,在这十年中没有消退,反而变本加厉,成了前行中的中国面临的越发严峻的挑战。于是担心:下一个十年,它们会不会依然是难题,我们真的可以相信未来吗?
四
一本书重新修订,想着该送读者一份什么样的礼物,于是,有了书后赠送的光盘。
这光盘或许比本书更有价值。它们都是我从那一个十年里我留下的光影与文字中精选出来的。十年太长,光盘容量太小,只能是精选中的精选。不过,有的时候,打动人的东西,本不在于数量。
采访季老、启功老等学者时,是我回忆中最专注、最平静也最听得到内心声音的时光。准备过程持续了一个冬天,面对的是季羡林、启功、胡绳、张中行、王朝闻、任继愈、张岱年、侯仁之、汤一介等大家,平均年龄超过八十岁,到如今,他们大多驾鹤而去,这采访便空前绝后了。
那时的自己,离三十岁还远;那一个冬天,清净而专注,古典音乐也是在那个阶段入的门,采访笔记写了十几万字。然后一位又一位地拜见、聊天、补养、成长,也自然有了“人格才是最高的学问”这样的感悟。
所以,在季老、启功老和之后丁聪老的访谈里,平平淡淡中,或许您可以读出大智慧,就如我当初受益一样,成为我们生命走向下一步时的营养。
《我们能走多远》和《我们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是我当主持人两年后写下的论文,不,应该叫散文,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自己的宣言,是对未来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约束。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今天看来,它依然是我的镜子。宣言就在那儿,庆幸的是,我并未背叛。
五
相隔十年,一本书可以修订后重印,不过人生不能了。
我从不会为此而沮丧。青春很好,然而现在与未来,依然有让人欣赏并好奇的风景。
更何况,有一本书记录了自己的青春和那个时代,已经感恩,还有人分享,就更好。
回望过去,依然是为了今天和明天,所以,不管正经历着怎样的挣扎与挑战,我们都只有一个选择:虽然痛苦,却依然要快乐,并相信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