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文工团准备招新人,顾莉莉知道信儿后让何小兵报考,何小兵很不屑,说不喜欢这种事业单位。顾莉莉告诉何小兵这种单位的种种好处,何小兵想,那就试试,如果考上了,发现那儿不适合自己,大不了就不干了。
何小兵吃完午饭,拿着吉他去了。考试时间到了,主持人介绍了考试规则,文工团团长带着各单项的负责人在前排评委席就坐。
何小兵终于等到自己上场了,上场前他就觉得自己用不了一分钟就会被叫停,结果出乎他的预料,弹了足足两分钟才听见考官说够了。何小兵起身,拎着吉他从考官们面前走过,他们不是在喝水就是在抽烟,看得出,没人对他感兴趣,就让他这么离开了,没人叫住他问点儿什么。
何小兵离开考场,坐公交车回家了。
坐在车上,何小兵看着窗外的车流、人群、城门楼、护城河、高耸的写字楼,这一切他并不陌生,这已经是他到北京的第四个年头了,但此时,它们却突然陌生起来,拒何小兵于千里之外。看着窗外的景象,何小兵想起了那个曾经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何建国。
何建国自从得知何小兵退学的消息,和他通过一次电话后,就再没与他联系过。何建国曾托何小兵的妈妈给何小兵捎过话,如果何小兵还想回家,随时欢迎,还帮他在老家找份铁饭碗的工作,给他在老家买房,让他过上稳定的生活,但是何小兵拒绝了。
但北京带给了何小兵什么呢?想来想去,何小兵发现北京根本不适合自己生活,只适合来这里做梦。梦醒了,该干吗还干吗,但在醒来之前,只有心甘情愿地沉醉在这美好中,宁可忍饥挨饿,受苦受冻。
退了学,一个人在北京生活的这3年,何小兵没少受罪。就拿最近这半年来说,6个月前,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何小兵在房里生了一个炉子,但屋里就是不暖和,弹琴的时候手都是僵的。睡觉的时候,把所有可以御寒的东西盖在脚底下,半夜还是会被冻醒。
最痛苦的事情是起床的时候,需要莫大的勇气,大喊一声,“大义凛然”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火速穿上衣服。如此生活了一个月以后,何小兵觉得自己穿衣服的速度比消防队员还要快。衣服是凉的,像钻进了冰窖。如果这时候在自己家,有暖气,有空调,怎么暖和就怎么来。
生活环境的天壤之别,时常让何小兵在北京冬日的早晨怀念那个温暖的家,但只要一弹起吉他,这些困难对他来说就算不了什么,梦想的温度,能让何小兵感觉不到寒冷。
寒冷日子过去了,又到了雨季。下完雨,院里都是积水,得垫着砖进屋,屋里潮,墙是湿的,有时候还能看见地上爬着蚯蚓。
何小兵自己不做饭,都在外面吃。他吃饭不按点儿,饿了就凑合买点东西吃。
退学的事情败露后,何建国不再给何小兵寄钱了,他以为何小兵弹尽粮绝时,自然就会回家。没想到,一年了,何小兵还没有回家,也没被饿死。
何小兵的母亲一直偷偷给他寄钱,何建国不知道,只是隔段时间就像已经围困住城池,等着里面的敌人投降一样,唠叨一句:估计何小兵坚持不了几天了。
渐渐地何建国起了疑心,何小兵之所以还能顽强抵抗,会不会是自己的妻子、敌人的母亲,投敌叛国了?何建国审问了何小兵的母亲,但她的回答让何建国觉得没有理由怀疑她:我和你一样希望儿子早点儿回家。
何小兵没有花母亲寄来的钱,他要做一个有志气的人。去年,他卖了几首歌,攒了点儿钱,到这个月花得差不多了。他不想再为生存写歌卖歌了,写的都是应景之作,或是快没饭吃了而无病呻吟,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但好歌又舍不得卖。
何小兵觉得,既使去卖血,也不能卖那些歌。他之前付出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的音乐理想吗?而这个理想就是一张专辑,再具体点儿,就是10首歌。他得给自己攒下录这10首歌的钱。
就是这口气,支撑着何小兵在北京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