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琼
我的书房里有一张鲁迅先生的肖像,是很常见的那种。在这幅肖像画里,鲁迅身着长衫,倚坐着,指上夹的香烟还在燃烧。他面容瘦削,神情冷峻。有时候,我抬头看看他的模样,想想那些关于他的是是非非,就觉得他的神情里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寂寞。读完陈丹青的新书《笑谈大先生》后,我这种感觉更深了。
陈丹青是一个画家,却非常喜欢鲁迅,在《笑谈大先生》的开篇,即说“鲁迅是我几十年来不断想念的一个人”。为什么呢?因为他喜欢鲁迅的照片,喜欢鲁迅的样子,“我以为鲁迅先生长得真好看”。鲁迅逝世后,有各种人变着法“夸”鲁迅,把鲁迅抬上神坛,但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夸鲁迅“长得好看”。这也许正是因为陈丹青是一个画家。画家看人一定要看到骨子里,看到他与别人神情气质不一般的地方。陈丹青将鲁迅摆放在整个民国文人的群体中比较,就看出了鲁迅的独一无二:“老先生的相貌先就长得不一样。这张脸非常不买账,又非常无所谓,非常酷,又非常慈悲,看上去一脸的清苦、刚直、坦然,骨子里却透着风流与俏皮……所以鲁迅先生的模样真是非常非常配他,配他的文字,配他的脾气,配他的命运,配他的地位与声名。”
在很多人看来,鲁迅地位太高,他的大多数文章读起来都硬硬的,生活似乎也很单调乏味。但在陈丹青笔下,鲁迅是异常鲜活的,甚至是好玩的,“就文学论,就人物论,他是百年来中国第一好玩的人”。比如鲁迅送书给一个刚结婚的叫川岛的朋友,在封面题词道:“我亲爱的一撮毛哥哥呀,请你从爱人的怀抱中汇出一只手来,接受这枯燥乏味的《中国文学史略》。”再比如陈丹青查出鲁迅有四篇文章写于同一天,于是他叹道:“老人家显然半夜里写得兴起,实在得意,烟抽得一塌糊涂,索性再写一篇。”这样的笔调,可不是专家、学者敢写的!
陈丹青读鲁迅,看鲁迅,写鲁迅,将鲁迅的模样从神还原成人,用文字拉近了我们与鲁迅的距离,功莫大焉。1936年鲁迅逝世后,陈独秀曾撰文说:“世之毁誉过当者,莫如对于鲁迅先生。”今天的我们未能亲见那些大师活着的身影,但幸好还有他们的作品、肖像存世。我们读其书,想其人,文学之所以温暖人心,也许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