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5年,曾思玉被授予中将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资料照片) |
| 曾思玉近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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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当世仅存的5位开国中将之一。他是一位传奇英雄,参加过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数十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当他还是“小人物”时,就为确定红军长征的胜利方向作出过贡献。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在大军区正职级别上的他又作出了令很多人瞠目的选择:带头告别领导干部“终身制”,主动要求“裸退”,把岗位让给年轻人。
他今年101岁。耄耋之年他战胜了癌症,百岁之际他又一次与死神抗争,得以百岁重生。他即将出版的自传名为《我的前一百年》。
他就是原武汉军区司令员、济南军区原司令员、湖北省委原第一书记曾思玉。
建党90周年前夕,老将军在沈阳军区病床上,将他的人生智慧口述给未来时代的年轻读者:如何让生命跨越百年,如何让生命价值永恒。
年轻的朋友们:
我无法具体想象你们未来的生活,在我生活的时代,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已远远超出了我年轻时的想象。我相信,你们的生活一定会更先进,更优越,更丰富多彩。我不会说网络语言,但是我们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不管人类历史怎样演进,总有些基本的东西是不变的、共通的。
和你们一样,我也曾经年轻,却比你们有更多迷茫和困惑。那时,穷人的子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我出生在中国的黑暗年代,父亲早逝,母亲独自拉扯几个子女艰难度日。
13岁,我被送去杂货店当学徒,一次不小心打碎了茶杯,老板抄起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就打我,打得我满头是血。过年时,地主婆来家里逼债,母亲还不起债躲了出去,地主婆就把水缸里的一条鲤鱼抢走了。那条鱼是全家唯一的年货,我们兄妹几个哭成一团。14岁,我跟着母亲去挑盐贩卖,几十斤的担子,两天要走上百里路。后来,土豪恶霸放火烧毁了我家的房子,母亲带着我们逃到山上,无家可归……
今天,你们可以自由地规划自己的人生和事业,而那时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苟延残喘地活着,要么起来反抗。我选择了后者。16岁时我参加革命,还谈不上什么共产主义信仰,只是看到共产党的队伍打土豪、把地主家的稻谷分给乡亲们。“吃饱饭,不受气”,带着这么简单的愿望,我就跟着他们走了。
随着革命的深入,我的认识升华了。漫长的征途、血与火的历练,使我心里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希望:原来世界上还能有这样一种光明的生活,还有这样一种无数人为之奋斗的理想,消灭剥削和压迫,造福天下人。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业。我有了明确的理想和信念,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
年轻的朋友,我想告诉你们,永远不要怀疑理想和信念的力量。我的理想是共产主义,革命斗争几十年,不管遭遇怎样的艰难困苦,这个信仰从没动摇过,是理想信念给了我勇气和力量。谁都会遭遇脆弱、困惑、挫折和失败,理想常常在现实中碰壁,我也不例外。我曾有过战斗失利的痛苦,曾有过死亡线上的挣扎,在周遭扭曲而阴沉的氛围中,我也曾愤懑、怀疑甚至绝望,但最终,对光明未来的向往与执著总能让我在困难面前一次次地挺起胸膛。
1935年1月18日,长征途经贵州,我突然流起鼻血来,一流就是3天。怎么也止不住,捏住鼻子,血又从嘴里流出来,最后我感觉血都快流光了,眼冒金星,四肢无力。部队开拔在即,眼看我就要掉队了。敌军已经迫近,留下就等于死。怕我绝望自杀,警卫员把手枪都收走了。部队首长来看我,我竭尽全力握着他们的手,说什么也要跟着队伍一起走,鼻血、鼻涕、眼泪把脸都抹花了。最后首长下了决心:“派一副担架来,抬着走。”
那一刻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如果我掉队,就等于被时代的列车抛下了。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是中国最先进的力量,代表着中国的希望,我一旦脱离革命队伍,即使不死,这一生也将黯淡无光。
不论身处什么时代,无论从事什么事业,都要有远大的理想和坚定的信念。没有理想信念的军队,难以形成强大的战斗力;没有理想信念的人,容易迷失和放弃,难以走完深厚坚实的一生。
和你们一样,我也曾是个毛头小伙、普通一兵。但是今天,我想对你们说,不要怕起点低,不要怕条件苦,不要抱怨工作枯燥乏味,当你们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回头再看,你会发现,也许就在你踏实做事的时候,你已经不经意间书写了历史。
1935年我24岁时,只是一个小小的通信主任,毛主席派我给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送一封信。与以往曾经送过的成百上千封书信、材料一样,我翻山涉水,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封信安全送到了徐帅手中。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封信对于维护党和红军的团结、对于保持中国革命的正确方向意义重大。
另一次,我客串侦查员时,在哈达铺发现了一卷国民党的报纸,上面“陕北有红军”的消息,对毛主席确定长征最终目的地起了一定作用。
历史,就是由这样无数的偶然瞬间决定的,所以,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即使你只是个小人物,但你一样也可以参与历史。
今天很多年轻人崇拜英雄,什么样的人算得上英雄呢?我的理解是:一个人只要心怀人民,勇于舍弃小我,他就具备了成为英雄的基本条件。
我当过省委书记,当过大军区司令员,常常有人问,1983年在大军区正职的级别上为什么要主动离休,不再担任任何职务——用你们时髦的话来讲,就是“裸退”?我觉得一个人要想活得有价值,不在于职位的高低,不能只盯着升官发财,而是要有高于物质层面的精神追求,要对社会作出贡献,要对人民有用,战争年代是这样,任何年代都是这样。我年纪大了,作用已经有限了,就应该让更有用的年轻人上来。在这种情境下,退下来就是发挥作用,舍弃就是作贡献。
和你们一样,我也爱赶时髦。我觉得,不管年纪多大,都要永远紧跟时代潮流,努力站在时代前列。只有顺应潮流、与时俱进,才能获得发展和进步。
长征途中,牙刷是“奢侈品”,很难见到。我就把马尾巴剪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用麻绳捆在一起,自制“牙刷”,结果战友们把我叫做“卫生博士”。战争年代,每缴获敌人的先进装备,我都会琢磨一番,因此学会了开汽车、开火车,还改进了火炮。新中国成立后,我自己改装了自行车,我能骑在车子上将前轮抬起来,把车把拨得滴溜溜转。你们今天管这个叫“极限单车”吧?哈哈。
每个人都有权追求幸福,可是每一代人对幸福的定义又不同。我一直觉得读书学文化是天下最幸福的事。小时候,我只念过3年私塾,后来就上不起学了。印象特别深的是1935年4月,上级让我给正在患病的毛泽东主席找一副担架。那是我第一次跟毛主席说话,他坐在担架上还看书。那一幕我至今仍记忆犹新,毛主席手不释卷的精神鼓舞了我一辈子。
1936年,抗日红军大学在延安成立。我很想上抗大,但开始确定的名单里没有我。我去恳求时任抗大教育长的罗瑞卿同志,他禁不住我软磨硬泡,终于同意了。25岁的我兴奋得像个孩子,连蹦带跳跑出屋,大声喊:“我上抗大了!我上抗大了!”
我们在枪林弹雨里学习,树林当教室,大地当纸张,晚上大家围着一堆篝火,听教员讲课。对比之下,你们从小就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听课,一台小小的电脑竟然能装下整个图书馆的书。这样的幸福,我当年做梦都没想过。
日本投降、新中国成立,是战争年代我最高兴的两件事。日本鬼子投降那天,我正带领部队在华北一个村庄休整,大家吃西瓜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把西瓜都抛上了天。
自由和光明,只有长期在黑暗中挣扎的人才能体会这两个词语的含义。要保持和巩固这来之不易的成果,促进国家繁荣富强,还需要几代人的艰苦奋斗。如果忘了这些,国家就会危险,人民就会遭殃。
今天,中国人的生活已经是五彩缤纷,物质生活越来越富足,娱乐项目越来越多样。这当然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可是看到周围一些年轻的朋友心态浮躁,沉迷于享乐,不思进取,我还是感到深深的忧虑。我们国家的综合国力、国际地位都有了飞跃式的提高,可是整体来看,底子依然很薄,还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仍旧面对着来自各方向的诸多挑战。年轻的朋友们,我希望你们能保持清醒,艰苦朴素,居安思危,奋发有为。
今年是我们党成立90周年。抚今追昔,我感慨万千。我已是个百岁老人,面对死亡我并不恐惧,我想把这些人生体验告诉你们,一个人,一辈子,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做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唯此,无论生命是短暂还是漫长,才拥有了跨越百年的质量。
祝你们健康成长!我向你们、向未
来致以一个老战士的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