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岁老人的人生智慧
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月就给姥姥寄了10元钱,那时我的工资是21元。我知道姥姥太需要钱了。
10元钱,姥姥收到时的欢喜堪比现在的10万。
我太知道姥姥的穷了。
小时候村里来了货郎,不懂事的我能从村东头跟到村西头,眼睛总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头绳,货郎走了我才回家。
每次姥姥都摸着我的头说:“等下次货郎来了,姥姥说啥也给俺小外孙买个红头绳。”
下次的下次姥姥也没买,姥姥一分钱没有啊。
妈妈每个月来信都说,需要钱她就给寄来。
“姥姥你为啥不说需要钱呀?”我问。
姥姥每次都说:“在城里过日子,少一分钱一天都过不去。在咱乡下没有一分钱也能过到年底。勤快勤快就能填饱肚子,挖筐山菜还能吃顿包子。你妈挣个钱多不易啊!”
那时候连买点灯油的钱都没有,太阳一落山姥姥就点起了月亮。没有月亮的夜晚,姥姥心里那盏灯就亮了,她会讲许多神话故事,讲来讲去都是些善良的人最后得了个金元宝,凶狠的人最终穷困潦倒。
很小的我真想变成金元宝给姥姥花,让姥姥吃最好的饭,穿最漂亮的衣服,住最好的房子。这一切在我长大以后实现了,我真的成了姥姥的金元宝。
我算挣钱比较早的那一拨,没挣过什么大钱,小钱却不断。我也是个存不住钱的人,有多少敢花多少。
姥姥总说那些老理儿:“吃不穷,穿不穷,打算不到要受穷。”
姥姥看着我大把地花钱总是心疼,她穷怕了,总是担心以后政策会变,再回到从前。我告诉她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没挣过钱的姥姥永远弄不懂我说的这个“定律”。
30多年前我去珠江电影制片厂拍《山菊花》,获得当年小百花奖的最佳女演员奖,奖金600元。多大的一笔钱啊!我给姥姥买了一块日本西铁城手表。姥姥说什么也不要,“一个大门都不出的老太太戴个小洋表,叫人笑掉大牙”。
姥姥的表就是太阳,看看日照的角度就知道啥时候该做饭了。姥姥一生都没戴过表,可时间永远在她心里。
姥姥从二十年前就跟我来北京了,我领着姥姥吃遍了北京最贵的饭店,给姥姥买过最贵的镯子。我自己还没有钻石的时候就给姥姥买了,我发着狠地给姥姥花钱。
这一切的一切都缘于小时候的那根红头绳,那些难以忘记的穷日子。
姥姥终于给我买了红头绳,是用4个鸡蛋换的。不懂事的我臭美得满村飞。现在想起这些还想掉眼泪,我就是这样在姥姥的娇惯下长到6岁回青岛上的学。
以后每年的暑假我都回姥姥家,认字的我想着法儿地给姥姥挣钱了。掉在地上的小苹果我捡一篮子,逢赶集的时候就在村头卖给过路的人,一分钱4个,一篮子一上午就卖完了。那年月,村里谁都不敢“走资本主义道路”,我这个城里来的孩子是胆大妄为呀!我不管,一心只想让姥姥有钱花,把一大把“银子”交到姥姥手里,盐钱、灯油钱就都有了。
假期快结束了,我就起早摸黑地给姥姥砍一垛山草留着冬天烧炕。姥姥后来说起这事还抹眼泪。姥姥说还没有草高的我,每趟从山里回来都背着个大草垛,那草垛大得呀,不仔细看都找不见人。太大的、背不动的草垛,我就用绳子往家拖,肩膀头、手背上全是血印子。我一天上山几个来回,直到把草垛堆得和房子一样高,我才罢了。我就是不想让姥姥的炕是凉的,我知道睡在凉炕上的姥姥冬天会咳嗽得更厉害。
每次从青岛往姥姥家去的时候,我都像鬼子扫荡一样把母亲家能拿的东西都拿上。多少年了,我心里的那个家永远是姥姥家那五间老房子。
在青岛读书的日子里,每吃一顿好饭我都会想,姥姥现在吃啥呢?每次看见妈妈发的工资,我都想说给姥姥寄点吧,可嘴始终没张开过,我发誓等自己挣了钱都给姥姥花。
现如今我真的有钱了,姥姥却花不动了。人生或许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