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特殊女人的蜕变
《金陵十三钗》的故事发生在1937年的南京。作者用精细的语言为我们叙述了一个发生在1937年12月12日至24日的故事,从侧面将日军凶暴残酷、野兽般的本性刻画无遗。值得一提的是对“特殊女人”的描写,正是血的洗礼使这群女人完成了由丑陋耻辱到圣洁善良人性的蜕变。
我的姨妈孟书娟一直在找一个女人,找着找着,自己渐渐老了,婚嫁大事也给忘了。姨妈找了一辈子的那个女人是个妓女,她和姨妈相识的时候,她是那一行的花魁。
1946年8月,在南京举行的对日本战犯的审判大会上,姨妈几乎找到了她。姨妈是从她的嗓音里辨认出她的,姨妈挤在法庭外面的人群里,从悬在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里听见了她的证词,尽管她用的是另一个名字。
从法庭外进入审判厅,姨妈费了一个小时。65年前,8月的南京万人空巷,市民们宁可中暑也要耳闻目睹糟践了他们8年的日本人的下场。日本人屠城后南京的剩余人口此刻似乎都集聚在法庭内外,在半里路外听听高音喇叭传出的发言也解恨。
姨妈远远看见了她的背影,还是很好的一个背影,没给糟蹋得不成形。姨妈从外围的人群中挤到她的身后,伸出手,拍了拍南京20世纪30年代最著名的流水肩。转过来的脸却不是姨妈记忆里的,这是一张似是而非的脸。
“赵玉墨!”此时只有20岁的孟书娟小声惊呼。女人瞪着两只装糊涂的眼睛。
“我是孟书娟啊!”姨妈说。
她摇摇头,用典型的赵玉墨嗓音说:“你认错人了。”20世纪30年代南京的浪子们都认识赵玉墨,都爱听她有点跑调的歌声。
姨妈不屈不挠,挤到她侧面,告诉她,孟书娟就是被赵玉墨和她的姐妹们救下来的女学生之一啊!
不管孟书娟怎样坚持,赵玉墨就是坚决不认。她还用赵玉墨的眼神儿斜了书娟一眼,把赵玉墨冷艳的从毁容中幸存的下巴一挑,再用赵玉墨带苏州口音的南京话说:“赵玉墨是哪一个?”
说完这句,她便从座位上站起,侧身从前一排人的腰背和后一排人的膝盖之间挤过去。
书娟当然无法跟着赵玉墨,没人会继续为她行方便,她只能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等书娟从法庭全身而退,赵玉墨已经没了。
也就是从那次,书娟坚定了信念,无论赵玉墨变得如何不像赵玉墨,自己一定会找到赵玉墨及其12个姐妹的下落。有些是书娟从日本记者的记载中找到的,有些是她跟日本老兵聊出来的,最大一部分,是她几十年在江苏、安徽、浙江一带的民间搜寻到的。
书娟搜集的资料浩瀚无垠。在这些资料展示的版图上,孟书娟看到了1937年12月13日南京亡城时自身的坐标以及她和同学们藏身的威尔逊福音堂的位置——
我13岁的姨妈,孟书娟,一下子坐起来,时间大约是清晨5点多,炮声突然哑了,万炮齐喑其实也像万炮齐鸣一样恐怖。
昨天下午,英格曼神甫和阿多那多副神甫带着书娟和威尔逊女子学校的16个女学生赶到江边,准备搭乘去浦口的轮渡。到了傍晚时分,轮渡从浦口回来,却突然来了一批重伤员。重伤员都伤在自己人的枪弹下,因为他们在接到紧急撤退命令从前线撤到半途时,却遭遇到未接到撤退令的友军部队的阻击。等到双方解除了误会,坚守军或许出于内疚,疯了一样为吃了他们子弹的伤号在江边抢船。神甫和女学生们就这样失去了他们的轮渡。
英格曼神甫向女学生们保证,等天亮时一定会找到船,实在找不到,就去安全区避难。据神甫判断,南京易守难攻,破城需要花几天时间。
英格曼神甫误解了局势,使他和女学生们错过了最后的逃生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