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特殊女人的蜕变
李全有的位置靠外围,离他一步远,就是一把长长的刺刀,他顺着那刺刀往上看,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李全有问:“水?有水吗?”
日本兵看着他,把他当做一匹骡子或一件家具看。
“喝水……”另一个中国战俘跟李全有一块要。
日本兵还是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好几个中国战俘参加进来,对日本兵连比画带念叨:“水!水!水!”
日本军官一声吼叫,枪栓拉开了。
中国战俘低声议论:“早知道就不该进到这破厂子里来,跟他们拼都舞弄不开手脚!”
翻译又出现在中国战俘面前:“因为后勤供给的故障,只能让大家再忍耐一会儿,到江心岛再开饭。中佐先生已经跟江心岛上的伙夫们说了,准备了五千人吃的馒头。船已经在江边等着了,现在请各位排好队走出来。”
中国士兵几乎用最后的体力站起身,每人都经过了三四秒钟的天旋地转才渐渐站稳。他们走出坍塌的工场大门时,翻译说:“请大家配合,把双手交给日军捆绑,为了上船的秩序,只能请大家委屈一会儿!”
一个小时后,他们听到江涛声时,天上挂出一轮明月,队伍从双列变成单列,渐渐到达江边。
中国战俘一个个被反绑双手,站在江滩上,很快就有人打听:“船在哪里呢?”
翻译官不知去了哪里,他们只有自问自答:这里不是码头,不能靠船,恐怕船停在附近的码头上了。
江风带着粉尘般细小的水珠,吹打着五千多个中国战俘。
“那我们在这儿干什么?”有人问。
“等船吧?”有人答。
“这里又没有码头,船怎么停?”
“那为啥不让咱们到码头上船呢?”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问哑了。问这句话的人是李全有的排长。李全有从排长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排长一到江滩上就打量了地形。这是一块“凹”字形滩地,朝长江的一面是“凹”字的缺口,被三面高地环抱。从高地下到滩上来的路又陡又窄,那就是日本兵让中国战俘的双列纵队变成单列的原因。谁会把装载大量乘客的船停靠到这里?不可能!
排长让李全有看三面高地的顶上,站着密密麻麻的日本兵,月光照着他们的武器,每隔一段就架设着一挺重机枪。
“这是怎么了?还等什么呢?”
这样的提问已经没人回答了,战俘们有的站不住了,坐下来,饥饿和干渴使他们驯服了很多,听天由命吧!
等把月亮从天的一边等到了另一边,船还是没来。
“妈的,早知道不该让他们绑上手的!”
“就是,要是手没被绑着,还能拼一下!”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冻死也要饿死了!”
李全有不停地回头,看着三面高地上的日本兵,他们看来也在等待。从月亮和星辰的位置判断,这是三更天。
过了四更,中国战俘多半等傻了,还有一些要等疯了。只有一个少年伤兵睡熟了,就是王浦生。
此刻王浦生打盹儿的地方离李全有隔着七八个人。伤员们得到一项优待——不用被捆绑。
李全有又一次回过头,看见三面高地上的日本兵后面的天色亮了一些,把密密匝匝的钢盔照得发青。他刚把脸扭过来,就听见一声轻微的声响,轻得他不能确定是不是错觉。那声音应该是持指挥刀的军官干脆利落的手势——刀刃把气流一切为二的声响。
李全有是个聪明的士兵,就在他听到这微妙的声响时,他脑子一闪,他要第一个倒下。他明白自己和五千多个兄弟走进了日本人下的套。日本人下套的用心是什么,他一直猜不透,但他明白套已经完满地收口。他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他离江水三四丈远,没指望朝那儿逃生,脚的右边有一处略凹的地面。
此刻所有中国战俘都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声音。有人问:“他们要干啥?”
回答他的是十几挺同时发射的机关枪。
而李全有已照准他看好的凹处卧倒下去。
一个战友的身躯砸在他身上,抽动着,头颅耷拉在他背上,他立刻浸润在热血和脑浆的淋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