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你的老家宜阳三乡昌谷,我仰望着你——李贺,来自唐代的“诗鬼”。在那所小学校园里,你仰头背手,站成了白色的塑像。我好想看一下你那诗人的眼睛,可是,你也在仰望。
你仰望着天空,也许,你在看那满天星斗;也许,你在遥想写《诗经》的那些无名作者,也许,你在仰望着屈原和李白……因为,你的诗歌里,流着他们的血液,更有着他们的基因。你有千百种仰望的理由,因了你的仰望,我无法看到你的眼睛,无法透过你心灵的窗户,看到你心灵最深处。
可是,我想通过仰望去解读你。
我在仰望,不仅因你的名气,更因你的才气和内心承受的苦痛。领中唐诗坛风骚的你,论生理年龄,你是永远的27岁,我注定比你年长;论艺术生命,你因诗已经活了1200多年,而且还将活下去,活得生机勃勃,所以,我只能仰望。
你是幸运的,你生在了诗的国度,生在了几乎人人写诗、诗歌成就辉煌的大唐,这一点,让后世不知多少人都羡慕着你。
你又是不幸的。虽然,你出身皇族,可毕竟家道没落,你每天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骑着瘦马,身背锦囊,四处采风。你7岁能文,才震京都,总角荷衣的小诗人,当场赋一首《高轩过》,令韩愈这位诗坛宿将都震惊。可一些嫉贤妒能者,挖空心思,利用科举中的所谓为尊者讳,以最为敏感的孝道对你进行残酷的攻击,致使你一生痛苦,一生不幸。韩愈看不过去了,他大声疾呼,李贺的父亲叫晋肃,他就不能考取进士;如果他父亲叫做仁,难道他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可是,韩愈的声音即使再振聋发聩,也是无能为力。
于是,你横溢的才华,和残酷的现实发生了最剧烈的碰撞,且被撞得粉碎。“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雁门太守行》)“我当二十不如意,一心愁谢如苦兰。”(《开愁歌》)你内心的苦痛是何等深重!你那颗少年报国之心在滴血。
诗人灵魂最深处的痛苦,自然决定了他的诗风。你的诗,有豪情壮志,更有奇绝幽峭、瑰丽凄清。你的诗,是地壳最深处的岩浆,在巨大岩石的缝隙间蜿蜒游动后瞬间冲出地表,展现的是耀眼的光彩!这光彩,是你痛可彻骨的生命喷发出的璀璨,你同时代的人看得到,世世代代的人都看得到。“一唱雄鸡天下白”、“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这样的诗句,1000多年来,谁能不为之折服呢?
你的离世,凄惨中也不乏浪漫。据说,你弥留之际,着一身红衣,骑着红色虬龙者腾云而来,手持一写着太古篆字的板子对你说:上帝新盖成一座白玉楼,即刻请先生作诗文以记之。于是,一道白烟从窗内飘出,27岁的你就这样走了,永远地走了。
这不是天妒英才,是天羡英才啊!
我永远都在仰望着你,李贺,那是一个平凡的灵魂,对1200年前才华横溢而又充满苦痛的老乡灵魂的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