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先发现那些鸟巢的。
那时候,我和花、程驾着车,飞在冬天的路上。天地一片灰蒙蒙,杨树叶全落了,光秃秃的枝,刺着灰白的天。
看,好多鸟巢啊!花突然叫道。
扭头看,路边的杨树上,隔不远就藏着一个鸟巢。夏天时,叶多,鸟巢是看不见的,一到冬天,叶落了,就再也藏不住,利利落落地显出来。
不知巢中的鸟都飞走了吗?倘没有飞出这冬天,我们都躲在暖气房里,鸟儿可冷?
花竟也想到了这些,说,这些鸟巢,透着风,看上去很冷啊!
那是你的想法,也许鸟很暖和呢!程唱起了反调,子非鸟,安知鸟之乐?
这些巢,搭得高高的,风一吹,像要落下来,多不安全哪!花仍在替鸟担心。
也许在最危险的地方才能求得平安吧,巢筑得太低,人轻易就能去打扰它们的清梦。
那为什么有的巢低,不在树梢呢?
有的鸟高调,有的鸟低调呗!就像人一样——程仿佛是鸟的知心朋友。
我忍不住笑起来,继续听他俩的高论。
你看,有的树上,竟有三个巢,且相距不远。花的眼尖,总有新发现。
鸟儿怕孤单,也想要个邻居,程说。
…… ……
那天,我们是去参加一个讲座。坐在讲台上,鬼使神差地,我就想起那些鸟巢。我对文友们说,文学创作,保持一颗敏感的心,一种创作的激情,也许是最重要的,这远胜过掌握多少技法。然后我举例,说了程和花在路上的对话。文友们大笑。
这些文友,有的已经七八十岁了,他们冒着寒风跑来,让人感动。
一个老者说,他喜欢文学,他的两个女儿,都受了他的影响,一个女儿出国了,另一个,二十岁就是网络签约作家了。
还有一个年轻人说,他擅长写藏头诗,有一次,单位搞宣传拉横幅,他根据上面的字,写了长长的藏头诗。他说这些时,极其自豪。但马上有人说,藏头诗不算真正的文学,你可不可以扩展一下,写古体诗?他愣了。
我忙说,你喜欢,就写吧,就像一只鸟,你想把巢搭哪儿就搭哪儿,高调,低调,随你,只要你喜欢。
年轻人开始微笑。
有个优秀的作者没有来,大家议论纷纷,说他长得黑而粗壮,像农民工甚至黑社会的人,他当过农民,做过建筑工地的小工,做过小生意,还当过文书、畅销杂志的签约作家……
关于他,有一个传说。
有一次,他去书店,付款时,前面有个优雅的女子,买了本不错的书,他被书名所吸引,不由自主地翻了翻。那女子见一“粗人”在翻她的书,斜一眼,劈手夺过:“看什么看?又看不懂!”那女子肯定想不到,这粗糙的男子,有一颗玲珑心,写一手锦绣文,是当地有名的才子“唐伯虎”。
“唐伯虎”的文学创作,一直受家庭的阻挠,说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好挣钱,摆弄什么文字,老婆也跟他离了婚,但他仍在写。他像筑在枝头最高处的鸟巢,高而孤绝,别人看着都凉,但也许,他是暖的,温暖他的,是文字。
吃饭时,还遇上朋友的妹妹。朋友的文字好,但他妹妹说哥哥一直不让她写作,因为写作太累了!可她忍不住,偷偷地写,发表了,哥哥竟也默许了。心里有一颗种子,早晚要发芽。
其实,我们何必去阻挡一颗发芽的心?!
那些在心里发出的芽,有散文、小说、诗歌……就像大千世界,有松树、花朵和小草。我想,如果我是一棵草,就不必跟松树比高低了吧,也不去羡慕花的妖娆,我只做好我自己。
不只是我们这些写作者,细细想来,世间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就像一个个鸟巢,有高有低,守在风里,也许最好的状态是:不与别的鸟比高低,只停留在自己的树上,在春夏秋冬里,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