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图 雅琦

　　他母亲一生有过五个孩子，因医疗条件落后及家庭贫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

　　父亲早逝，母亲既是娘又是爹，黑了脸膛，糙了皮肤，弯了脊背，终于把他培养成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他临走那天，母亲眼角的泪总是擦不干。

　　大一暑假，他飞似的回到母亲身边。母亲用她黑糊糊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脸，哽咽着说他瘦了，然后拉他去拍了张照片，还不停地唠叨：“你给娘记住了，明年回来一定要比这会儿胖！”他使劲地点头。母亲笑了。

　　大二暑假，他因事耽误了几天才回家。母亲一点儿也不恼，还是开心地拉他去照相，说他今年白了些，但还不够胖，明年一定要比这会儿胖！

　　转眼，他大学毕业，由于成绩优秀，留在省城工作。母亲很开心，说,这下可好了，比他上大学离家还近呢。看着母亲头上一根根银丝，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一定会经常回家看您的。”

　　没了寒暑假，他只能利用春节假期回家。第一年春节，他就风风光光地给母亲带回一个漂亮的儿媳妇，谁让他既帅气又有才华呢！

　　母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把手放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才去拉儿媳妇的手。

　　母亲有些惶惶地对他说：“把你俩合照的相片给妈一张吧。”大二暑假陪母亲去镇上拍照时，他随口说太耽误时间了，以后母亲便没再提起照相的事。他说：“照片倒是不少，只是没带回来，回去给您寄来。”母亲连连点头。

　　在城市待久了，感觉农村的生活真是很不方便，住了两天，他们就返程了，把母亲驻足凝望的身影丢在了火车汽笛声中。

　　结婚前，他回了趟家，告诉母亲婚礼定在哪一天。母亲说：“回家办酒席吗？”他说：“不回了，太远，不方便。”

　　新房富丽堂皇，媳妇娇媚可爱，他沉醉在浪漫与温馨中，加上单位事情太多，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一天，他突然接到儿时玩伴二愣的电话。

　　“五子你回来一趟吧。”尽管他上面的哥哥姐姐早夭，母亲还是习惯叫他五子，乡亲们也都这么叫。

　　他问啥事，二愣说：“你妈最近瘦得厉害。”

　　他呵呵一笑说：“有钱难买老来瘦。”

　　“你妈连走路都有点费力，你还是回来看看吧。”

　　他只好请了家，匆匆赶回家。

　　母亲的模样着实吓了他一跳：两只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颧骨高高地凸起，衣服里显得空荡荡的，仿佛是大被单披在身上。

　　他硬拉着母亲做了检查——肝癌晚期。他这才想起母亲经常手握拳头抵在腹部，想起母亲睡觉时喜欢放一个枕头在身体右侧，想起好久没有与母亲谈心了……他不敢告诉母亲实情，天天不离母亲左右，在母亲床头堆满了营养品。他跪求医生用最好的药……终究，他没能留住母亲。

　　在整理母亲遗物时，他看见一个相册，里面全是他的相片。一周岁，两周岁……初中，高中……全部按年龄和月份排得整整齐齐，从这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成长历程。

　　翻着相册，他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翻到最后一页，他呆住了：只有大一和大二时他和母亲的合影及一张他的结婚照，其余空白处，都被母亲贴上了纸片，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大三，娃与同学旅游，没回；大四，娃忙着写毕业论文，没回；工作第一年，媳妇来，不方便照相……

　　他抱着母亲的相册，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