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的大舅与我外婆相依为命。外婆去世后，大舅来我家生活。我家在农村，地多、劳力少，多亏了大舅，他勤快、能吃苦，家里、地里，他都出力不少。

　　多年前，因为工作关系，我和妻子来到洛阳。大舅没有文化，但对洛阳并不陌生，在他心目中，洛阳是个很美的城市，有龙门石窟、白马寺，还有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

　　来到洛阳的第二年，牡丹花会期间，我回乡接母亲进城。在路上，母亲悄悄对我说：“你舅也想跟着来洛阳，我没叫他来。”

　　我这才想起，我和母亲出门时，大舅显得很失落。我数落母亲：“咋不让我舅跟你一起来看牡丹呢？”母亲絮叨了一大堆原因，不外乎大舅不讲卫生、不修边幅。其实，即使母亲不说，我也能想象到大舅的邋遢。说老实话，真要把大舅接到洛阳来，在我们家生活几天，我都很难接受，更不用说我那爱干净的妻子了。

　　大舅爱在别人面前显摆，觉得自己的外甥在洛阳工作，是件很体面的事情，常夸奖外甥怎么有本事，洛阳牡丹怎么美。有人就呛他：“你外甥在洛阳，怎么没叫你去看牡丹呢？”大舅就红了脸，不吭声了。

　　这些情节是我后来回老家时母亲告诉我的，我听了心里很不得劲，但想起大舅的形象和行为，我实在鼓不起勇气满足他的这个愿望。好在大舅是个明白人，见我从来没有主动表态，他也就知趣地从不当面请求我，让他的外甥保持住了自己那点儿可怜又可耻的面子。

　　大舅咳嗽、胸闷了半个月，被查出是间质肺炎。其间，虽然针、药不断，但他的情况竟是一天不如一天，最终，大舅卧倒在床。母亲打电话让我回去时，大舅已经瘦得形销骨立了，我心里一阵辛酸。我安慰大舅，让他安心养病，等身体好了，我带他去洛阳看牡丹。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我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又是一年牡丹将开，我不迷信，但我还是固执地希望有天堂，一如尘世间繁华、喧闹；希望天堂里也有怒放的牡丹，能了结大舅的心愿，能弥补我深深的愧疚和遗憾……

　　（洛阳师院 王东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