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田等了足有30分钟,泷良精才姗姗来到。他体格健壮,身材高大,戴着眼镜,棱角分明。半白的头发一看便知经过精心打理,看上去反而不太像日本人。他在接过添田的名片时说:“请问您有何贵干?”
“我想采访您在日内瓦时的经历。您不会刚好认识1944年在日内瓦的医院里去世的野上一等书记官吧?”
对方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一支卷烟,低下头用打火机点了火。
“这名字我有印象,但我并不认识他。”理事吐出一口烟后回答。
“那时公使因病回国,野上先生成为代理公使。所以他不得不周旋于同盟国与轴心国之间,开展困难的外交工作。您是当时驻欧洲的特派员,并且就在瑞士,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吧?”
“没错,野上先生是战争结束一年前去世的。之所以会病死,肯定是因为工作太辛苦了。”
“您在日内瓦时就没有听说野上先生临终时的情况吗?”
“没有。”泷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冷冰冰的,甚至有些故意难为添田的意思。添田后悔自己真不该来找泷,他把笔记本塞回了口袋。
“打扰了。”
“我说你啊,你问那些干什么?”
“我想多调查些资料,写一篇有关二战日本外交的有趣报道来。”
“勇气可嘉,可你这是白费工夫。”
“为什么?”
“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都是些生锈发霉的旧事。”
添田心里的怒气再也压不住了,如果对方不是报社的前辈,他早就出言反驳了。
“您的意见很有参考价值。”说完,添田就站起了身。
外务省的村尾课长也好,刚才见到的泷理事长也罢,都闭口不提野上显一郎之死。
添田彰一往久美子家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久美子的母亲,她热情地邀请添田去做客。傍晚时分,添田如约来到了久美子家。
久美子家位于杉并区一条僻静的小路上,附近有许多高大的树木。那是一片用花柏围墙围起来的住宅区,其中一堵围墙后,就是久美子家历史悠久的房子。添田敲门进入。
“好久不见啦!”孝子对添田说道。
久美子与母亲长得很像,不过更古典一些。
“久美子还没回来呢!”孝子说。
“其实我今晚来,不是找久美子小姐,而是找伯母您有事儿……”
孝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角露出笑意,稍稍歪着脑袋。
“我听久美子小姐说,芦村夫人在奈良见到了和野上先生非常相似的笔迹。”
他本以为这件事涉及她的丈夫,会让她的表情有所变化,可她的脸色非常平静,并没有出现变化。
“为什么连添田先生都这么说呢?”孝子笑了起来。
“我听说野上先生的笔迹非常特别,是仿中国书法家米芾的写法吧?”
“是啊,那种笔法的确很奇怪,节子一看那字,就以为她舅舅还活着,还去各个寺院到处找呢!”
“我能理解芦村夫人的心情,也十分感动。如果您手头有野上先生的笔迹,能否借我看上一看?”
“有啊,我去拿给你看。”
纸包里头有好几个纸筒,孝子小心翼翼地解开捆纸筒的绳子,仿佛在缓缓展开与丈夫之间的美好回忆。添田看了看纸上的字,笔迹果然很怪。
“添田先生,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久美子她爸爸的事情啊?”孝子问。
“战争结束前,野上先生作为中立国的外交官肯定受了不少苦。我对那段历史很感兴趣,要是他平安归来,我们一定能从他那里听到许多奇闻逸事。真是太可惜了……野上先生的事情让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我想调查一下战争结束前后日本外交官的工作,我觉得这还是很有意义的。”
(摘自《一个背叛日本的日本人》 松本清张 著)